第二章

默默的給鳳月看召集令,她也只是默默的看,什麼也沒說。其實她心裡很著慌,說不出來有多麼害怕。

她和漢霖朝夕相處,已經超過十七年了,幾乎占掉她大半的光陰,同進同出比呼吸還自然。雖然總是要他去交女朋友,實在是為了他的幸福著想,卻不是不喜歡他。

她很清楚自己,總覺得自己少了根筋。別人會為了男生神魂顛倒,她就是顛倒不起來。人人都說她和漢霖是一對,只有她知道,壓根不是這樣。

男女朋友那種淺薄的關係和他們怎麼同?他們是打死不散的,生死相交的摯友。男朋友分手就沒了,她和漢霖只有死亡才能分開。那是比親人還親,比愛人的靈魂還接近的存在,怎麼可以用庸俗的愛情褻瀆了?

她冷眼看著身邊的女同學為了愛情哭哭笑笑退學鬧自殺,再怎麼如膠似漆的男女朋友分了手,好一點的形同陌路,慘一點的就差沒拿刀子互砍。

怎麼看就怎麼恐怖。

盛老師和山紅姊當年戀愛的死去活來才修成正果,自己的父母算親愛吧?還是發生過倦怠期,險些離了婚。她太喜歡漢霖了,不敢用這種淺薄的愛情綁住兩個人。

兄弟可以當一輩子,情侶怎麼可能不受考驗?她不要這種亂七八糟的關係,她可以愛著漢霖宛如兄弟,永遠都不用分開。

但是,他卻要離開她一個月。

「喂,」她的聲音有點異常,「你說過的,就算服國防役,咱們相見還是容易的。」
「就這個禮拜比較難見面,以後每個禮拜都會有假的。」在別人面前那麼冷漠,只有在她面前才跟個小孩一樣,他的沮喪那麼坦白,「等我去中正理工學院服國防役的時候,就會天天通勤。」

離入伍還有半個月,兩個人已經開始發愁起來。從來沒有分開這麼久過。上山下海,連畢業旅行都在一起,現在居然要分開來走,怎麼想就怎麼惶恐。

「當兵嘛。」她強顏歡笑,「哎,我是男生就好了。咱們可以一起當兵。」
「連當兵都一起?」漢霖沒好氣,「我又不是同性戀。」
「什麼話?!」鳳月一跳,「人家不想跟你分開欸!難道我是男生就不是兄弟啦?!」

漢霖愣了愣。他望著鳳月有些中性的俏麗,突然悲從中來。若是鳳月是男生呢?他就不愛鳳月了?

最糟糕就是這個,鳳月就算是男的……或者天地異變,檢查出她是陰陽人……媽的他就是愛她愛到不可自拔。

「妳什麼性別都不要緊。」他深深的沮喪,「鳳月就是鳳月。」
「我也是。」她沒精打采的,「漢霖就是漢霖,你若是女生,我一樣喜歡你。」
「我不是女的好不好?」他生氣了,「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生!妳要不要驗貨看看?」
「怎麼驗?」鳳月困惑的問。

媽的,她還問怎麼驗哩?!

「舒鳳月,妳真是隻豬。白念到碩士了,什麼也不懂!」他氣得大吼大叫,兩個人又伴起嘴來,吵到忘記分離這回事。

「妳吵吧,盡量吵吧。」漢霖跟他嘔氣,「就快沒人吵妳了。妳高興不穿胸罩就別穿,沒人管得著妳了。」

鳳月眼眶一紅,「你這討厭鬼!我好不容易忘記了……」她咬牙不讓眼淚掉下來,「你就那麼高興不用管我?」

「我才不高興呢!」發現自己又大聲起來,唉,還吵什麼?她從來沒有哭過,現在眼眶都紅了,讓他心柔軟下來,「好啦。難道要吵過半個月?咱們想想要去哪兒玩,好不容易畢業了,以前死用功,哪兒也不敢去,現在有了時間了,還不想想去玩的事情,吵什麼呢?」

鳳月皺緊了眉,不捨的挽著他的肩膀,像是明天他就要走了,而且一去不再回來。

「我只去三個月。」他心疼的看著神氣的鳳月變得這樣可憐兮兮,「很快就回來了。嘖,不要這樣好不好?又不是一輩子。」漢霖忍不住抱怨,「捨不得我又為什麼老是要替我介紹女朋友?我要跟別人跑了呢?」

「那又不一樣!」她的聲音都有些哽咽,「我們住這麼近,難道你會天天跟女朋友膩二十四小時的?就算這樣好了,我也可以常常打電話給你啊。軍中又不能想打電話就能打電話。」

她的腦袋瓜裝什麼?哪個女人會受得了別的女生打電話給自己男朋友?「……幸好我不交女朋友。」

「可是……這樣你就不幸福了……」
「謝謝妳的雞婆!」他兇起來,「妳管好自己就行了!不要我回來,發現妳被壞男人騙了。妳不想讓我變成殺人兇手,就替那個可憐的賤男人想想吧!」
「男人都跟你一樣鴨霸,我才不交男朋友!蠢死了!」鳳月將他的手一甩。
「我鴨霸?妳給我回來!替妳擔心妳還說我鴨霸?妳今天給我說清楚,沒給我個交代,咱們乾脆切八段好了!」

「你要切八段就切八段?你誰呀你?為什麼要聽你的?我說不要切就是不要切!」
「舒鳳月!」
「朱漢霖!」

兩個人怒目而視,壓根兒就忘了分離這件事情。
 
***

吵架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兩個人吵吵鬧鬧,打來打去已經十幾年了,行為模式改也改不了。規劃了一趟環島旅行,他們從台灣頭吵到台灣尾,不吵架也不斷的抬槓。

幾個同學跟他們一起去,一路無奈的看他們兩個表演。

「鳳月,妳跟漢霖到底是感情好還是感情不好?」看他們激烈的演出,同學們的心臟也點受不了了。
「感情好才能盡情吵架嘛。痛快吵完來瓶冰涼涼的飲料,滋味多好啊。」鳳月揮揮汗,就著瓶子灌沙士。

「舒鳳月!」漢霖鐵青著臉跑出來,「誰叫妳穿著泳裝到處跑?妳馬上給我穿上衣服!」
「走沒兩步路就是游泳池了,大家都這麼穿,有什麼關係?」她拔腿就跑,漢霖抓著她的衣服跟在後面。等追上了,兩個人開始拳打腳踢,一個沒堤防,命中要害,漢霖痛得蹲下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戀愛方式吧?同學們齊齊的嘆口氣。不過這種激烈的「愛情動作片」倒也不是人人消受得起的。

「妳想害我絕子絕孫?」漢霖滿頭大汗,「認識妳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人家……人家……」鳳月滿懷歉意,「人家不是故意的……很痛嗎?不要摀著,讓我看看……」
「別摸我!」漢霖跳起來,「妳不要以為摸了男生的身體不用負責!」
「好嘛,人家負責嘛!」她委屈極了,「若是害你不行了,我生一個給你嘛。反正現在試管嬰兒也不是很難……」

「誰不行了?」漢霖氣得要翻白眼了,「我有那麼脆弱嗎?」
「可是……」
「沒有可是!」

***

等旅行結束了,漢霖覺得很沮喪。

他本來希望兩個人一起旅行,哪知道鳳月邀了一大群人當超級電燈泡。

算了,反正電燈泡也不亮二十四小時得,總有機會跟她表白……

但是,他們居然吵足了旅行前旅行後。等他驚覺時,明天就是入伍新訓的日子了!

怎麼辦?他還沒有對鳳月說清楚,一直當她兄弟已經受不了了。一面穿著衣服,一面自言自語。

夠了,實在太夠了。那個男朋友會比他做得更好?誰不羨幕鳳月羨幕得眼珠子要掉出來?這個傻兮兮得女生還是需要當頭棒喝,明是暗示是不管用的。

緊張的將她約出來,緊張的在她家門口的小公園走來走去,就算碩士論文口試也沒這麼緊張。

「你幹麻走來走去?」鳳月跑了過來,「什麼話不家裡說?我從窗口就看到你走來走去的,想把公園走出一條溝?」

漢霖哀怨的看她一眼,「……我現在要說的話,希望只有妳聽到。」

「欸?要說再見?」鳳月也感染了哀愁,「明天我會去送你的啦。早上五點半的火車是不是?你不用叫我,這次我會自己起床的……」

「比那個重要。」他的手心捏滿汗,準備了好幾年的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鳳月,我不想當妳兄弟了。」

給她一記悶棍可能還好過些,她愣了好一會兒,「為什麼?你還記恨被我踢中要害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嘛!我會負責任的……漢霖,不要生氣……我們打打鬧鬧這麼多年,你為什麼……」

「停停停!」為什麼她的腦袋瓜要這樣天馬行空?「當然不是!」
「那是為了我不穿胸罩?我偷吃你的紅豆麵包?還是因為上回我弄壞你的CD?要不然就是我摔了你的數位相機被你發現了?」
「妳摔了我的數位相機?」他的臉發黑。那玩意兒要一萬多塊欸!
「我不是故意的……」

「妳這個……」他幾乎破口大罵起來,抬頭看到公園裡的鐘,老天,什麼時候了,我還在跟她扯這個那個?「閉嘴!聽我講!」他吼了起來。

鳳月難得的乖乖閉上嘴。

「鳳月,我不要當妳兄弟了。」他一口氣說了出來,「因為,我要妳當我的女朋友。不交女朋友是因為……我一直……一直只想要妳而已!請妳等我回來,如果舒伯伯同意,我們先訂婚吧!如果不訂婚,直接結婚也可以!」

咦?程序好像有點快?哈哈……沒想到自己表白帶求婚,一次解決了。

鳳月呆呆的看著他,很久很久沒有回答。

「鳳月?」想拉她,她卻退後了一步。第一次,鳳月對他有畏卻的表示,深深的刺傷了他。「鳳月?」

她大夢初醒,「我該回家了。」

「鳳月!」他受不了這樣。
「我……你……」她慌張了起來,為什麼這樣?漢霖對她……不會的。他明明還喜歡山紅姊,這麼多年都沒有忘記她才對呀。所以她才能安心的跟他一起,擁有純淨真摯的友誼。難道……這樣寶愛稀有情愫也得變質嗎?

「你……你只是糊塗了。」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因為明天你要入伍很慌張想要抓些什麼在手所以才對我說這些不該說的話你根本就沒長大搞不清楚友誼跟愛情的分別我們當然還是兄弟好朋友一輩子不會改的別說傻話了……」連珠炮似的說個不停,自己都有點喘,不自然的轉過身去,「我……我會忘記你今天晚上說的這些糊塗話。你快回去睡吧。很晚了,明天還要早起……我也要回去睡,要不然明天爬不起來送你……」

「妳不用來了。」漢霖的聲音溫柔,卻溫柔的這麼悲哀。
「漢霖!」鳳月慌張的撲過來,卻不像以前那樣沒有心機的撲到他懷裡,離他兩步就遲疑的停下來。這讓他的悲哀更深。「你生我的氣?你……我…真的,不要破壞我們的友情……」

「只是友情?」他笑了起來,那種傷心的平靜卻讓鳳月的心整個揪緊了,「……我以為……妳只是晚熟、不好意思。我以為……妳跟我一樣,曾經困惑過我們之間……是不是比友情還多了點什麼。原來……都是我想太多了。」

「你……你生氣了?」鳳月怯怯的問。

他溫柔的,溫柔的看著鳳月。這是鳳月從來沒有看過的表情。只有在她身後,漢霖才會這樣看著她。

生氣?不,他永遠不會對鳳月真的生氣的。

「我……從來沒有對妳真的生過氣。」他的喉頭像是哽著硬塊,及時這樣痛苦的時候,他也無法恨她,「對妳大吼大叫,實在是……我不知道要怎樣表達我的關心。我總是擔心妳,擔心妳……」

比任何人都在意。在這個黯淡的世界裡,鳳月是他唯一的光線。只有望著她的時候,才會覺得溫暖。

他的家庭破碎的很早,還來不及感受父母的愛。所以,他對愛有種執拗的渴求。這個時候,鳳月帶著陽光似的笑容,來到他身邊,填補了他所有的空虛。

只是……自己太有把握。以為兩個人懷著心領神會的默契。現在他才知道,再怎麼親密,原來……鳳月和他,畢竟是不同的兩個人。

自己終究還是孤獨的。

但是他不怪鳳月,不怪的。鳳月不能回報的,這不是她的錯。一直都不是。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將她擺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妳……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劇痛反而讓他分外冷靜清醒,已經伸出的手硬生生的縮回來,不能加重她的負擔,不能。她已經夠難過了。「男人是真的很壞。他們往往都是小頭帶著大頭跑,妳……衣著上還是要當心,身手再好,也敵不過男人的力氣……不要賴床了,若是沒人叫妳,自己也要起得來……不要忙起來就忘記吃飯……」

他叮嚀了又叮嚀,鳳月只是愣愣的聽。「漢霖……你不要說了。你總是會回來的。」她摀著耳朵,「我不要聽了,三個月你就會回來了!我們會跟以前一樣的。」

「不會一樣。」漢霖蕭索的笑笑,「我在妳身邊……就不會有人接近妳。」
「我不交男朋友!我不要!」鳳月慌張了起來,她覺得漢霖就要走了,再也不會回頭,但是她又不敢拉住他。以前的他……是沒有性別的好朋友。今天她卻覺得漢霖這麼陌生,居然有點……怕他。

第一次猛烈的醒悟,總是跟她大吵大鬧的朋友,已經是個有壓迫感的成熟男人了。

「妳會遇到他的。」他的心臟猛烈的刺痛起來。看著鳳月筆直的走入別人的臂彎……他受不了,絕對受不了。「妳……明天不要來。真的……」

「我會去的!我要跟你說再見……」
「現在就說吧!」他痛苦的叫起來,「放過我吧!鳳月。既然不愛我,為什麼要把我綁在妳身邊?看我這樣痛苦,妳覺得快樂?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我……綁著你?」鳳月傷心起來,「你……你……我不管你了啦!」她狂奔而去,漢霖沒有拉住她。

這麼長久的羈絆,終於斷裂。他的心像是被生生地撕開來一樣。望著自己空空的掌心,說不出有多空虛。

這樣……也好。鳳月想起他的時候,只會憤怒,卻不會帶著傷心的情緒。

***

背著輕便的行囊,他靜靜的等著火車。比預定的時間還要早,整夜沒有闔眼,他的神情看起來很憔悴。冷清清的月台,只有幾個役男等火車。幾乎都有人來送行。一對情侶在他面前難分難離。

他拿出口琴……這是鳳月送他的生日禮物。為了吹給鳳月聽,他下了很多苦功。

「火車已經過車站……我的眼眶漸漸紅……」一面吹著,一面在心裡輕輕的唱。鳳月有把好嗓子,每次吵過頭,兩個人賭氣不講話,他會開始吹口琴,鳳月很有默契的跟著唱。僵局總是這樣打開的。

她純真而熱情,不知道為什麼,唱起台語歌卻分外滄桑。

「別人是歡喜來接親人,我是傷心來相送……」

這首「車站」,他們曾經無憂的唱過,現在卻深深的感染了歌詞裡的哀痛。

不讓她送,說不定比較好。這樣的傷心,他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輕輕的,有人在他身邊坐下。停了口琴,訝異又激動的看著她。

鳳月。

她看起來神情萎靡,這一夜,她也是輾轉難眠吧?兩個人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的坐在一起。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鳳月的神情越來越悲戚,他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一切……都不會和以前相同。

往日的點點滴滴,像是電影一樣在他腦海裡快速的播放。爭吵的時候,打架的時候,一起逛動物園,一起為了他幼稚的暗戀落淚的時候……相擁歡呼一起上榜,每天每天的叫她起床。

鳳月動了動,拿出土司夾蛋,「……媽媽說,你一定沒吃早餐。」
接了過來,他苦澀的笑了笑,「我也吃了舒媽媽十七年的早餐。」

這麼久了。要怎麼將她從自己的心裡拔除?動不得。一動就鮮血淋漓。

她小小的臉仰了起來,滿心的話想說,就是哽著。漢霖眷戀的看著她,忍不住輕輕的幫她撥了撥頭髮。「保重。」

火車進站了。

他提起行囊,望了鳳月最後一眼,默默的上車。剛跨過車門,衣角一緊,他回頭,從來沒有哭過的鳳月,拉住他的衣服,臉上不斷的滾著淚。

從來不知道她哭的時候,能夠將他的心絞出血來。

「……我還能去哪裡?」他低低的說著,「我總是會回來的。」

他的手緊了緊,緩緩的鬆開,心裡空蕩蕩的。

火車慢慢的開動,她忍不住跟著走,想要多看一會兒漢霖的臉。越開越快,她滿臉是淚,跟著跑了起來。

站長趕緊攔住她,她哭叫著,「漢霖!」

火車飛快的開走了,漢霖擔心憔悴的表情,一直在她眼前揮之不去。所有的事情像是亂成一團。

他的告白與求婚,他的離開與傷心……自己強烈的不捨和害怕……什麼都亂成一團,原本明快簡單的世界變得複雜不堪。

她放聲大哭。從來沒有哭過的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

***

漢霖走了三天,她也在電話邊守了三天,什麼事情也做不了。用一種焦灼而恐懼的心情,守著隨時會響起來的電話。

等過了兩個白天和夜晚,她支持不住的睡著了,一聽到漢霖的聲音,跳了起來,「漢霖……」馬上哽住,「你好嗎?還習慣嗎?有沒有被欺負?」

他頓了頓,「……我很好。好不容易可以打電話了……我來報平安。」

握著電話,鳳月哭了起來,越哭越大聲。

「乖……怎麼又哭了?」漢霖有些無奈的嬌寵,「該不會等了三天吧?」
「我……我不敢睡!半夜你打來怎麼辦?我怕我睡死了……」她嗚咽著。
「軍中半夜怎麼打電話?」漢霖笑了起來,「後面排了很長的人龍呢,不能多說。妳要照顧自己,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知道嗎?」

掛了電話,同袍打趣他,「打電話給女朋友?」

總是冷著臉的他出現了希罕的笑容,「不是。」雖然心還是會痛的,不過卻有點無可奈何的寬慰,「比女朋友重要太多了。」

因為太重要,所以放不下也放得下。不能強迫她接受自己的感情……也不能拿她的依賴當藉口,動手勒索她。

因為太愛,所以不能愛。

他投身在新訓中,讓無止盡的體力勞動強迫自己忘卻。這三個月……他要讓自己調適過來。鳳月還是個孩子,在他還能守護的時候,要好好的守護她。

直到那個人出現為止。

雖然他忌妒鳳月將來的伴侶忌妒得要發狂,他還是只能忍耐。鳳月現在還需要他的。

他得趕緊調適,盡量回到「過去」。回到他們仍然兩小無猜的時候,將鳳月看成自己的妹妹,而不是深種在心底的一輪明月。

但是等家人可以來探視的時候,鳳月買不到座位,居然站了兩個鐘頭的火車來看他,所有的心理建設全崩潰一地。

沒有用,沒有用的。凝視著她的時候,好不容易悶死的愛苗,洶湧茂密的抽芽長大,他只想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裡,射殺所有敢盯著她看的男人。

「我……我可是有穿胸罩喔。」鳳月委屈的說。提著一罐細心燉煮得藥膳,站得太久,她的腳有些麻,有點暈車。「關西真的好遠喔……好久沒看到你。」

關西不夠遠,時間不夠長。不足以讓自己心裡這股狂暴的衝動平息下來。

「這裡都是餓過頭的色狼。」他接過鳳月的食物,「妳若沒穿胸罩,我就直接把妳丟出去。」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她憤慨的抬頭,「我又不是穿給別人看的!只是你會發脾氣,我不想讓你這個阿兵哥還像老媽子似的碎碎念……」
「我像老媽子?!」漢霖一跳,「我像老媽子是誰害的?妳說啊妳?」
「那是天性。」
「舒鳳月!」

兩個人又激烈的伴起嘴來,一面吃著鳳月煮的人蔘雞。

這麼想她,這麼愛著她……他有些悲哀又好笑的想,他們見面還是吵架。

吵架也好。總好過她對自己畏縮害怕。

「……時間差不多了,回去吧。」他硬起心腸,「等捱到最後,妳又沒座位可以坐了。」
「不要嘛,」她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忘情的按住他的手,「還有十五分鐘,讓我多看看你嘛。」

握著這雙柔軟的小手,全身的血液像是逆流了。他掙扎,苦苦的掙扎。這不公平,這太不公平了……還有誰比自己更愛她,為什麼她不屬於自己?

理智和情感強烈的交戰,只是幾秒鐘,他卻比死還難受。

好不容易,理智占了上風。鳳月……只是個孩子。現在他可以威脅她,若是他用情感勒索,鳳月一定會肯的……她不懂愛情,又為了離愁傷心。

「鳳月乖,」他免強的笑了笑,「下個禮拜有假,我會回去的。妳趕緊回去吧。將來讓妳看到膩的時候都有,不要搶這十五分鐘……」

好不容易將她勸回去,班長涎著臉過來,搭載他肩膀上,「你妹妹?哪天介紹介紹。」一面盯著鳳月的背影流口水。

他突然洶湧起瞬間的殺意,想要挖掉這無恥男人的眼睛。

誰準你看鳳月?

他的拳頭緊了又放,緊了又放。

營長匆匆的走過來,「朱漢霖!」他神情緊張,「快到營部辦公室,有長官要見你。」

長官?不只是他吃驚。漢霖沒有任何背景,為什麼長官突然要召見一個新兵?

是什麼樣的長官?

匆匆的走進營部,他行了個禮,意外上校會這麼年輕。

「不用拘束了。」上校揮了揮手,「這上校階只是掛好看的。」那張清秀又帶著狡黠的臉孔似乎不懷好意。「早就想見見你了,themoon。」

漢霖突然緊繃了起來。他這個非法駭客的名號只有駭客圈的人才知道,他的行事向來隱密,連鳳月都不知情。

「不要緊張。」他大大方方的坐下來,「我是crazy。」

他倒是作不得聲。沒想到,他竟然是駭客大站的創站站長。

「朱漢霖,你的體能很優異呀。服國防役有些浪費。」他熱切的傾身向前,「要不要聽一個有趣又刺激的提議?」

他們的密談談了很久,久到夜幕低垂。

漢霖只考慮了一個晚上,決定了。

「喂?」他打電話給鳳月,「鳳月,我要去國外受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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