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升上了高二,每天還是很忙碌。

除了功課,我還忙著學做麵包、蛋糕,去社團,週末週日跑去特機二課幫忙寫悔過書和報告。心被填得很滿很滿。

所以,我沒有注意到一些細微的變化,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演變到不得不正視的地步。

最早注意到的是,「刺客」不再來訪。這反而讓我有種膽寒的感覺。像是會沈沒的船,老鼠也會跑光光。

接著,特機二課的叔叔們越來越常出差,出差的時間越來越長。和阿默熱戀(?)中的小薏,常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只有一年多的光景,和平居然像是短暫的春光。

「小靖,」小薏露出脆弱的神情,「阿默要我搬去紅十字會的眷屬宿舍住一陣子。妳覺得我該去嗎?」
「欸?為什麼?」我大驚。
「不知道。但是他看起來很擔心。」她咬著圍裙角,淚光盈盈,「我是不是拖累他?而且,還沒結婚就搬去眷屬宿舍,好羞啊…」

喂喂,這不是重點吧?!

我知道有一些細微的變化。但我不知道這值不值得擔心。最近的確有些團體很活躍,並且掌握了媒體,天天煩死人的大發議論。總歸就是要禁止宗教、嚴格控管異族,連混血兒都必須加以監控。當中最興旺的,是「人類尊嚴促進委員會」,簡稱「人委會」。

這是個跨世界的新派別,在我看起來像是另一種宗教,他們居然還侈談禁絕宗教,難道不是笑話一則嗎?

但是我身邊的同學倒是很信這套,甚至連老師上課都會提幾句,真是莫名其妙。漸漸的,學校有種陰暗的氣氛,讓人很不舒服。人委會在學校公然招生,如果拒絕加入,就會有人竊竊私語,被當成非人類孤立起來。

一種壓抑、曖昧並且昏暗的氣氛。結果許多人都加入了,我本來拒絕加入,同學卻驚慌極了,硬抓我入會,並且小聲的說,「不加入會發生不幸。」

「什麼不幸?」亂七八糟的,什麼跟什麼啊?

他們不肯說,但有些沒加入的人遭逢不明集團的暴力行為。

這是怎麼回事?

我跟柏人說這些,他只是默默的聽。

「妳能保護自己嗎?」他問,「若沒有自信,妳也去眷屬宿舍住好嗎?」

…他幹嘛這麼客氣的問我意見?不是他說什麼我都得說好嗎?「…你要我去?」

他沒說話,只是繼續清理檢查槍械。我等著他開口,凝重的沈默籠罩,很不舒服。

「在家裡待著吧。」他淡淡的說,「槍法練好一點。」

這種山雨欲來的沈悶氣氛中,這個學期也慢慢的過去。就在暑假即將來臨的前一個月,嘉南平原爆發了一次武力衝突。隨著武力衝突而來的是,濁水溪以南,發生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瘟疫大流行。

這次的瘟疫和以往單純的吸血瘟疫和殭尸瘟疫不同,像是所有的混合,並且叛軍似乎可以控制這些感染者,並且和正規軍作戰。

「…來不及了。」柏人被派往前線的時候,只來得及跟我說幾句話,「哎啊,當初真的該一槍打死妳。」

我覺得害怕,卻不是因為他要打死我這件事情。「…情形這麼糟嗎?」

他第一次,卻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撫了撫我的頭髮。然後轉身就走,只朝後擺了擺手。

「…要回來噢。一定,絕對,要回來喔!」我衝出大門,朝著發動引擎的他大叫,「一定一定要回來喔!」

他沒說話,沒回頭看,但也沒踩油門。

「人的一生中,真的不能犯下太多錯誤啊…」他朝我伸出大拇指,然後踩下油門。

我不要哭,絕對不要哭。我不是在送喪,我只是說再見。說再見,就一定會再見。

軟軟的癱坐在門廊,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電話響了很久很久,我才遲鈍的接起來。

「喂,小靖嗎?」話筒傳來小薏平穩的聲音,「阿默走了。」
「…嗯,柏人也走了。」
「我剛學會怎麼做巧克力,要來嗎?」她有點憂鬱的笑,「在戰地,巧克力是很好的熱量來源喔,又好收藏。」她靜了一會兒,「哪,小靖,來作我們能做的事情吧。」

「…好。」我掛了電話,穿上外套,鎖好門,蹣跚的往山下走去。

我絕對不要哭,絕對不要。

但我和小薏都還不知道,這場戰爭的背後,卻是這樣的醜惡和殘酷。我們的男人在前線捨生忘死,而我們也在後方,打著一場慘烈的戰爭。

這個時候,還不知道。



我和小薏做了很多巧克力,寄到前線去。偶爾會收到他們發來的e-mail,柏人的只有幾個字:「非常苦。」、「太甜了。」、「妳到底會不會做巧克力?」。

阿默的e-mail就非常非常長,我印出來長達二十幾頁,末句幾乎都是:「還有很多話想寫,但是時間不夠。下回寫信再告訴妳。」

監護人和情人,差距就是這麼遠。

因為小薏家裡沒有網路,所以往往是我印出來拿去給她。每次遞給她,我都比較不好意思,「我可沒有偷看喔!」看到末句是沒辦法的,我得確定印好沒有。

「嗯,我知道。」她總是滿臉幸福的將信按在胸口。這時候的她,真的很美。

戰況如何,我們其實不太清楚,每家報紙寫得都不一樣。這時候我就痛恨我文字理解能力這麼強,這些戰地記者在瞎掰,我也看得出來。

我花更多時間在特機二課。所有的叔叔們幾乎都上前線了。他們不是軍隊,叛軍也不關他們處理,但是紅十字會去了一批醫生和學者,試圖解決這次異種瘟疫大流行,他們得去保護這群醫生,必須去消滅疫區,還要負責採樣和搏鬥。

特機二課只剩下一郎和駟貝。但每天特機二課都傳回許多資訊上的需求,他們兩個忙得幾乎翻過去。不是找到資料就好,而是必須從這些資料中擷取有用的、可疑的,能夠派上用場的。要整理、要消化,他們實在忙不過來。

看起來一點用處都沒有的語文天賦,居然派上了用場。剛開始的時候,這些枯燥乏味的資料的確很難看懂。但文字是種可馴化的東西,學習和閱讀就是種馴化的手段。我的習慣是從頭到尾讀一遍,會看到許多重複的字彙和生澀辭句,勾出來查清楚,再閱讀一次,差不多可以弄懂六成,然後一面整理出重點,一面互相對照辯證,幾乎就通通可以讀懂。

說起來很簡單,但我發現大多數的人都辦不到。這種無用的天賦卻幫上一郎和駟貝的忙,他們總是用工作過度的疲憊笑臉對著我,弄亂我的頭髮說,「小靖,沒妳的話,我們怎麼辦?」

這有什麼?我能做的只有這些。而且我在這裡最安全。

自從開戰之後,安全的地方越來越少了。

這是一種很恐怖的感覺。不是一下子襲來,而是一點一滴的侵蝕。批評政府和紅十字會的言論甚囂塵上,越來越誇張了。因為言論自由,這些媒體簡直是在濫用這個定義,爭相列出政府編列給紅十字會的龐大預算,和富麗堂皇的建築以及各種帳目不清的部份,嚴重批評各式各樣的浪費,和紅十字會「可疑」的員工。

…什麼啊,是誰在保護你們這些死老百姓?

這種類似洗腦的大鳴大放讓人頭昏,但是一直壓抑著不安的民眾卻竊竊私語。有一種令人無法暢快呼吸的氣氛,越壓越緊,越來越陰暗。像是暴雨即將來臨的昏霾。

我懷著這種隱約的不安去上學,學校許多學生都缺課了。大半都是擁有純種異族血統的同學。他們生存在這不太友善的人間已久,可以敏感的察覺這種險惡的氣氛。

事實上,我覺得他們非常睿智。只是與人通婚生下來的「裔」怎麼辦呢?雖然我們離力流風暴區很遠,定期打過疫苗的裔不太會突然覺醒。但我還是強烈的希望他們能夠有相同的智慧,可以遠離這裡。

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每天閱讀著特機二課要的資料,我內心的不安像是滾著岩漿的火山,隨時都要爆發。

我看到了一點點痕跡。我希望只是過敏,而不是真的有這種可能性。

這天,我正對著筆記發呆。絞盡腦汁想要推翻可怕的猜測,卻徒勞無功。特機二課的大門卻開了。


「咦?好可愛的小姐。但我們請了助理嗎?」一個悅耳低沈的聲音傳來,我愕然的抬頭望著這個陌生人。

他的年紀我不會判斷,眼角有些魚尾紋,但眼神清澈。臉刮得很乾淨,有一種隱隱的風霜感。他口氣很和藹,但是有種威嚴存在。

「…部長!」一郎站了起來,滿眼驚喜,「部長,你怎麼有空來?」

特別機動部共有九課,各有課長,除了特機二課以外。特機二課處理的通常是其他課做不了的事情,成員通常也難以相處。所以名義上由部長直屬管理。

但這個令人尊崇的部長,帶著一課滿世界跑,解決力場混亂的危機,不太有機會回來這個小島。

我真沒想到我會親眼看到這個聲名卓越的傳奇人物。

「沒辦法不回來呀,」部長慈祥的笑,「這次異種瘟疫應該是力場混亂的關係。雖然說紅十字會不干涉他國內政,但到這種地步,我還是得回來處理瘟疫問題。」

他笑笑的問我,「這位可愛的小姐,妳是新僱員嗎?年紀似乎太輕了點。」

愣了一下,我趕緊回答,「我偶爾在這裡幫忙。」

他皺起眉。「這樣好嗎?這可不是幼稚園呢。」

這倒是很成功的激怒我。「我有合法通行證,也簽訂了保密條約,並且由紅十字會考核許可我在特機二課協助。」當然我不知道柏人幫我辦這些手續幹嘛,不過他的確用種奇怪的耐性跑完所有申請。「我知道這不是幼稚園,因為我也早就超過了那個年紀。如果你要問我的姓名,難道不應該先介紹自己嗎?這位紳士?」

一郎扯著我,「小靖!太沒禮貌了…」

部長大笑起來,「柏人收養了個小辣椒啊。是我不對,我道歉。我叫做黃見輝,」他遞給我名片,然後伸出手,「很高興認識妳,可愛的小姐。」

「我姓林,林靖。」我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很抱歉我沒有名片。柏人是我的監護人。」

這個時候,我心裡有點不舒服。他明明知道我是誰,卻明知故問。我不動聲色的將資料收起來,順便將筆記收好。

部長又囑咐了幾句,碰了碰帽簷,走了。

「我討厭他。」咕噥著,突然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筆記不能帶出去。紅十字會的一切我都不能帶出大門,這是保密條約的一部份。

「小靖,妳不是跟誰都能相處嗎?」一郎大惑不解,「說話更難聽的妳都能談笑風生了。」

那不同。我用力搖頭。帶不出去是吧?我一行一行的閱讀,準備整本背下來。

我討厭背書,但我辦得到的,我知道。

資料和筆記沒有遺失。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我神經過敏。或許最近發生太多事情了,把我弄得緊張兮兮。

以前紅十字會的員工和眷屬都受到禮遇,但現在卻成為高層勾結的既得利益者。雖然我不懂這種邏輯,但我的處境的確比較艱難。有些同學不跟我說話了,我甚至聽到背後有人高喊:「蠹賊!」

這是媒體給紅十字會的新稱號。國之蠹賊。

他們到底懂不懂在前線拼命的是為了誰啊?

但我沒說什麼。再幾個禮拜就暑假了。過一個假期,新聞熱潮褪去,一切都會恢復的。現在我比較憂心的是我的發現,我不知道該跟誰商量。

但很快的,我發現我錯了。

公佈欄上出現了一大張匿名海報,上面寫著,「極度危險!」

那是張奇特的名單,學校的裔和特裔都列名於上,甚至連他們繼承的血緣和暴力傾向都分級別。唯一的例外,是我。

我被標明為「特別危險人物」。因為我感染過「殭尸瘟疫」和「吸血瘟疫」,用種誇張的口吻說我再發性極高。

通通都是鬼扯!我憤怒的上去撕那張海報,後面有人冷冷的起鬨,「是不是做賊心虛啊?」「說不定他們班都被感染了…誰知道潛伏期多長…」「她是紅十字會的眷屬欸,呸,蠹賊…」

我轉過身去,冰冷的一個個看,居然沒有人敢跟我目光相對。

這些渾球。這些慌張失措,只能用這種流言發洩不安的渾球!

但是我今天撕,明天又貼上了。撕了幾天,老師居然阻止我,「同學,布告欄的海報不能夠隨便撕,需要申請的。」

「黑函也要申請?!」我的聲音拔尖。

身高比我高很多的老師畏縮一下,「…校規是這麼寫的,我建議妳去看一下。」

這個學校病了,這個社會病了,這些躲在後方的人病了!

班上的氣氛更差,許多老師藉故請假。像是傳染病似的,許多人開始不來上課。沒有人要坐在我旁邊,像是迴避大麻風似的逃得很遠。

班上的男生甚至興起一種新遊戲,故意在樓梯口等著,等我上樓梯的時候,在我面前一轟而散。一面大喊著,「快逃啊,有病毒~」「跟她講話就會死喔~」一面笑著逃跑。

這完完全全激怒了我。我知道很危險,我知道我被人群厭惡。但柏人在前線打著嚴酷的戰爭,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讓他撫養的我,怎麼可以夾著尾巴逃跑?

我硬是在學校待到最後一天,直到暑假開始。

濁水溪以北陷入一種奇怪的狂熱,城北更像是瘋了。天天有人遊行抗議,要求停戰。叛軍宣稱,他們已經掌握到控制瘟疫的方法,可以讓患者失去傳染性,並且溫順可勞役。只要政府軍投降,將紅十字會撤出島外,全島將可免除瘟疫的威脅。

天天都有人要求停戰,要求政府投降。天天都有人到巴比倫的門口丟雞蛋,要他們快滾。我覺得,這種狂熱才像瘟疫,無可救藥,傳染甚廣,漸漸的像是街頭暴民。他們甚至會去紅十字會的家屬門口噴紅漆,叫囂和辱罵,因為他們進不了巴比倫的大門口,只好對明顯軟弱無力的家屬下手。

許多家屬都遷居到眷屬宿舍,我的門口也有紅漆。小薏的麵包店更慘,天天有人在門口拉白布條,幾乎沒有辦法好好做生意。

「小薏,去紅十字會住一陣子吧。」我凝重的對她說,「這樣不行的。」
「沒事啦。」她總是笑笑,「拉白布條而已,又沒怎樣。他們餓了渴了,還是跑進來買麵包和飲料啊。我又不是真的眷屬,不會有事啦。」

「不然來我這兒住。」我真的很擔心,「我家這兒沒那麼激烈,雖然還是有人噴紅漆…但柏人有保全系統,警察也常來巡邏,總比這裡安全…」

「沒關係啦,真的。」小薏垂下眼簾,「阿默他們在前線那麼危險,都在奮戰中了,我怎麼可以認輸?」她紅了臉,「我、我可是阿默的女人喔。」

…也許不會有事吧?死老百姓沒有那麼快就全部喪失理智吧?這只是一時的激情和不安,應該不會有什麼吧?

我看了看麵包店。這裡是貴族學校的附近,城北的市中心啊。機關學校幾乎都在這裡,不可能發生街頭暴動。

拿下眼鏡,我抬頭看到阿默留下來的黑蛇。只剩這一條,孤零零的。

我勾了勾手指,那條黑蛇溫順的爬下來。我也有阿默給的蛇鱗手環,他教過我怎麼用。用別針刺破食指,在黑蛇額上按了一點血。

最少,當小薏危險的時候,我可以盡快趕來。

但我沒想到,會這麼快就派上用場。

就在暑假的尾聲,正在特機二課整理資料的我,突然大叫起來。帶著手環的腕,痛得像是火焚一般。

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小靖!」駟貝嚇壞了,「妳怎麼了…」他瞠目看著變得火紅的手環。
「失火了…失火了啊!」我尖叫起來,「小薏…阿默的女朋友…」

抓起電話撥給消防隊,一郎已經衝出去,一面跑一面化成一匹巨大的狼。

等我趕到的時候,麵包店已經快燒光了,火紅的熾焰舔著殘存的牆壁。小薏額頭包著紗布,眼神渙散的坐在地上。手裡抓著幾乎燒盡的作業本。

「都沒了…」她喃喃的說,「都沒了…我答應阿默做麵包給他吃的…我答應爺爺會守住店的…都沒了…」她突然衝過去,被一郎和消防隊員拉住,「怎麼可以都沒了呢?我答應阿默會好好的,等他回來結婚,住在麵包店裡的!為什麼都沒了都沒了!!為什麼?!」

「妳還會有新的店啊!妳還會等著阿默啊!只要妳還活著,就還可以有開始啊!」我拼命搖她,「妳不是要戰鬥到最後?妳是阿默的女人欸…」

她望著我,眼淚不斷流下來,「但、但我輸了。我沒能阻止他們燒店…他們說我在這店裡生了阿默的蛋…我也希望生了他的孩子啊…我怎麼這麼沒用…」

看著她染血的繃帶,臉頰的擦傷,和全身的淤血,手上的燙傷和水泡。我本來是不想哭的,我一直忍耐著不哭的。

「我知道妳很努力,阿默也知道的。」眼淚管不住的滾下來,「妳一直都很努力,我知道,我們都知道…」

那一夜,火紅毀滅的那一夜。芳香的麵包店燒光了。像是替這短暫的和平光陰劃下句點。

我很害怕。抱著小薏的我,非常害怕。

我們的男人為了不讓這島成為瘟疫的犧牲品,在前線不知生死。但他們保護的人,卻想要抹殺我們。

「我不要認輸,我們不會認輸的。」我拉著小薏站起來,她比我高得多,但我比她有力氣,「我們回家。我會保護妳…我會保護我們兩個。」

柏人,你看著吧。我也跟你一樣,在努力戰鬥。我一定要讓你以我為榮。

「我們回家吧。」


***


已經進展到一種可怕的況境了。

開學了,但是學校居然給我一紙退學書。理由倒是很冠冕堂皇,怕我遭到危險。啐,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個冠冕堂皇的校名。

好個表裡不一,混帳到底的社會。

我已經不想看新聞和報紙了。越來越偏激的言論,已經到走火入魔的地步。都這樣了,不就欠個希特勒出來演講嗎?

為什麼歷史總是重複著相同的災難,人類真的學到什麼教訓嗎?

「重建純種人類的新社會」這種口號,和「唯有純種日耳曼人才是我們同胞」,其實是相同可笑,為什麼後者被批評,前者被讚許?

問題是,這種論調越來越升高,疲於奔命的政府無法維持秩序,因為擁有異族血緣而被傷害、焚燒產業,忍受不住的純種異族或混血兒用他們的天賦反抗,越被憎惡,仇結得越來越深…

這種混亂是為什麼啊?

小薏的貨車停在兩條街外,沒有停車位挽救了她最後的財產。她開車和我一起去大批採購糧食,因為不知道下次店家會不會拒絕賣給我們。

應該是保密的裔資料被公開,連紅十字會家眷的名單也不例外。擁有完善網路的城北更是將這些傳遞得無遠弗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傳到城西,我可不想餓死在家裡。

但是情況真的越來越糟,糟到令人無法想像。等我看到新聞公然播放妖族火刑時,我發現真的守不住了。

一定有人,有一些紅十字會或政府的人,掌握著資料的人,能夠制住妖族的人,在背後指使這一切,讓這些死老百姓隨之起舞。

我知道一些更糟糕的事情。但我還沒有切確的證據。

瘟疫…可能是人為操控的。

電話響了,我走過去接。「小靖,妳馬上來紅十字會,現在!」一郎嚴厲的說,「不容許妳們再任性了!這個城…已經是危城了!」

「…我知道。我完全知道。」我喃喃著,「結果我還是守不住柏人的家。」一滴眼淚滑過臉頰。
「一個人是不成家的。沒有妳在,那只是住所,不是柏人的家。」一郎掛了電話。

我靜了片刻。「走吧,小薏。」我拍拍她的肩膀,「我們去紅十字會。」

她憂鬱的看著我,卻堅強的笑了。「我去開車。」

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災難,我們被迫節節後退。放棄我們的家。

這種世界,毀滅算了。這些人…放把火燒光好了。何必為他們拼命?為他們努力?

小薏柔軟的手握住我,「不要生氣。他們只是…害怕。」

「…我討厭人類。」我咕噥著爬進小貨車。
「我不討厭欸。」她低著頭笑,「因為妳是人類…阿默也是。」

我沒再說話,心裡充滿了悲哀的感覺。在火焚的夜裡,小薏失去了她的麵包店。在這個沒有星光的夜裡,我即將失去柏人的家。

道路冰冷的在我們面前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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