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光

麒麟無所事事的在米蘭待了一個禮拜。她除了跑去梅杜莎的餐館白吃白喝(她要付帳,滿臉眼淚鼻涕的梅杜莎跪著求她吃飽快走,帳完全不要她算),就是在米蘭到處觀光。

大家都知道,米蘭是時尚之都,事實上,米蘭是個古城,眾多古蹟林立,不是只有蒙特拿破侖大道。達文西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最後的晚餐」,就在聖瑪麗亞感恩教堂。

米蘭曾是文藝復興的重鎮之一,達文西曾在這兒工作過。他諸多筆記和素描收藏在米蘭的Ambrosiana 圖書館。這間大圖書館收藏書籍甚鉅,明峰得倚靠非常大的自制力才有辦法離開這兒,但總是要麒麟三催四請,最後抽出鐵棒才能將他「請」出大門。

「說你是書呆,真是一點都不虧!」麒麟薄怒著。
「…現在覺得當個圖書館員其實還滿不賴的。」明峰有些沮喪。
「現在有這種覺悟也太遲了。」麒麟冷冰冰的說。

晚上他們又去聽歌劇,過一種精神上過分奢華的生活。明峰當然很開心,尤其是當晚的歌劇是由Diana Damrau主演夜女王的「魔笛」。

當她演唱「噢,這不困難,我親愛的孩子!」這段時,明峰想到林殃也曾用妖力唱過。但他卻讓Diana Damrau感動得幾乎落淚。

這是人間的聲音,人間最極致的華彩女高音。是沒有妖力沒有魔法,完完全全,屬於人類的完美。這也是殃最想達到的境界。

當他聽著這樣激烈高昂,卻又清亮甜美得幾近殘酷的美妙歌聲時,他覺得這世界真的有須多美好需要捍衛、保護。他一直在想水曜接近空靈的預言…
以及「末日」。

我不會讓末日降臨。他默默的想著。是誰規定末日一定要在這個時刻降臨呢?難道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他瞥見身旁沈醉的麒麟和蕙娘。為了保護她們這樣幸福的時刻,就算是逆天,他也會去做的。

你看她們的神情是多麼美麗。

「…天天吃飯喝酒聽歌劇。」明峰看著擺在眼前熱騰騰的烤小羊排,他的臉孔垮了下來,「我們這樣會不會太墮落?」

「墮落也有其快感存在。」麒麟漫應著,「人就是該為華美的事物墮落。」
…妳是這樣教學生的?妳是哪國的師傅啊?!

「…化育池呢?!獨角獸呢?!妳不是快要死了,還有心情喝酒吃飯逛古蹟!!」明峰真的快要受不了了,「妳的B計畫呢?」

麒麟放下刀叉,眼神飄到旁邊,「…還在想。」

我就知道!

蕙娘趕緊架住明峰。雖然說梅杜莎不會要他們賠,但這些餐具是很貴的。人家讓他們白吃白喝就夠倒楣了,還砸人家的店,實在太不厚道。

「行了,麒麟身體不好,想不到那兒是有的…」她勸著明峰。
「她壯得跟頭牛一樣!她的食量有三頭牛那麼多…不對,牛是吃素的,說她食量像牛還侮辱了牛呢!」
「聲音小些吧,我的爺…」蕙娘費盡力氣才架住要撲上去的明峰,「這是別人的餐館,不是咱們家隨便你砸…主子,別逗他了行不?妳總有什麼打算吧?」

麒麟一臉沒趣,「看他這麼跳正有意思,蕙娘妳老愛攔我…」

「主子!」「麒麟!」憤怒的式神和憤怒的弟子一起吼起來。

掏了掏耳朵,麒麟掏出她萬惡的火符,又把紅十字會的電話炸得飛跳。「喂,別裝死。」麒麟抱著胳臂,「部長,接電話。還是你希望全體主機一起當機?」

「我接,我接!」遠在紅十字會總部的部長痛哭流涕的接起電話,「親愛的麒麟,妳不能打正常的電話過來嗎?」

「國際電話很貴。」

部長啞口無言片刻,「…有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麒麟笑嘻嘻,「聽說下個禮拜,有個叫『肯特』的服裝設計師會參加一場米蘭富豪舉辦的宴會。」

「肯特?」部長偏頭想了想,「這名字好熟…那隻尤尼肯?!」
「你知道的嘛。」麒麟語氣非常輕快,「好,我要宴會的請帖。這點小事,難不倒神通廣大的紅十字會吧?」

「…麒麟,我們惹不起那群蹄子。」部長的額頭開始冒汗。
「我退休了,不是紅十字會的人員喔。」她神情愉快的宣佈,「所以你只要幫我弄到請帖就好,帶累不到你們。你會的,對吧?」

「對喔,妳退休了…」部長拉長聲音,「還失蹤了一年多。那為什麼我要…」
「因為我成群結黨,一批學生都在為紅十字會賣命。」

部長握著電話,突然很想哭。他是造了什麼孽,必須和麒麟共事呢?「…知道了。」他有氣無力的掛上電話。

麒麟得意洋洋的轉頭看著明峰和蕙娘,「你們瞧,我說我會有辦法的。」

…妳是有辦法,但卻是惡霸的辦法。妳到底是禁咒師還是地痞流氓啊?明峰和蕙娘雙雙頹下肩膀,臉孔一陣陣羞愧的麻辣。

不過靠了麒麟的惡霸辦法,他們的確華裝麗服的混到豪宴裡頭去,也終於見到了那個叫做「肯特」的獨角獸服裝設計師。

他靜靜的站在角落,金黃色的及腰長髮束成一束,襯著黑色的西裝,讓他的白皙絕色像是雪照般。

濃密的黑眉在他晶瑩剔透的臉孔劃下異常惹眼的線條,粼粼如冰湖的瞳孔是那樣冷漠孤絕,讓他和談笑的華服賓客顯得涇渭分明。

他就像傳說中的獨角獸,靜默的、以人形,在繁華中將自己隔絕開來。

「唔,真的是親戚。」麒麟咕噥著,「只是需要這麼屌嘛?」
「女孩子家說什麼屌不屌的?」明峰的臉孔紅起來,「把妳胸口拉上去點。」

麒麟嘆口氣,看看其他穿到幾乎露點的名媛,又低頭看看自己規矩的低胸洋裝。「我算很保守的欸。」

明峰不跟她爭,一把奪下蕙娘手裡的長紗巾,往麒麟的脖子上打結。

「…你想弒師也找個僻靜的角落!」麒麟掙扎的的爭取空氣,「得了得了,我自己來好嗎?我自己來!」

年紀這麼輕,跟個小老頭兒似的保守。我收這囉唆頑固的弟子做什麼?

她將紗巾結成一朵美麗的花,筆直的往肯特的方向走。

「…妳要去哪?」明峰目瞪口呆。
「單刀直入最快。」麒麟頭也不回,「誰耐煩跟你們在後面囉囉唆唆…」

她走到肯特的面前。她個子已經算是高了,但還得抬頭看肯特。

「嗨,」她很大方的打招呼,「我是東方麒麟族的麒麟,你應該就是獨角獸一族的肯特吧?」

肯特瞪著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見到這樣光潔純淨的處女,還是遠親麒麟族的處女。但她卻這樣直接走到她面前,說破肯特的祕密。

他們這族向來厭惡繁華,行事低調,更是嚴守身世。若之前有人這麼白目,他早就隱身逃離,改換姓氏。只要獨角獸想要,任是誰也找不到。

肯特算是獨角一族的異數了。比起冷漠疏離的同族,他更愛繁華熱鬧,也是唯一會到處交朋友的獨角獸。許多人或移民知道他的身分,但為了保持和他的友誼,卻不會去說破他。

這陌生的遠親卻打破他的規則。

但他的目光離不開這位純淨的美好處女。這是他們這族的弱點,而他的弱點特別嚴重。

「…我可以不承認嗎?美麗的小姐?」他執起麒麟的手,有禮的一吻。
「別否認就可以了。」麒麟笑笑,「這是我的弟子宋明峰,我的式神蕙娘。」

另一個美好的處女。肯特湧起一股暈陶陶的美妙感。還是個非常中國的美女呢…種族就不要去計較她了。他執起蕙娘的手,蕙娘卻飛快的抽走,還在背後擦了擦。

東方羞澀的美女,和遠親大方的美女。他覺得他簡直要幸福的飛起來了。

至於明峰,在他眼底自動虛線化,忽視的非常徹底。

「美好的小姐們,有什麼事情我可以效勞的嗎?」他的冰霜立刻融解,當他微笑的時候,像是春天具體的在他身上展現風華。

「有啊。」麒麟打蛇隨棍上,「請帶我們去春之泉。」

他的微笑凝固在臉孔上,馬上轉黑。「…妳們怎麼知道…」

「我猜,你也認識上邪吧?」麒麟笑得純真無邪。
「…那個混帳東西!」肯特的風度跑得一絲也不見,開始罵起各國髒話。很不巧的是,麒麟和明峰大半都聽得懂。

原來帥哥也是會罵髒話的。

等他罵到開始詞窮重複,才停下來灌了口酒,也讓麒麟等深刻了解他對上邪的嚴重不滿。

「…上邪大人到底做了什麼?」蕙娘忍不住問了。雖然她是足不出戶的千金殭尸小姐,但是對於上邪這個聖魔有一種類似偶像的崇拜。聽這隻娘娘腔的獨角獸罵娘罵半天,其實她不太高興。

「他做了什麼?」肯特跳起來,「你們還好意思問他做了什麼?他明知道我酒量不佳,還把我灌醉,在我迷迷糊糊的時候,要我應允帶他去春之泉!一來我心急著要去赴約,二來我爛醉到沒有理智了,居然答應他帶他去見識。這傢伙去了也不安分,居然試圖飲用我們寶貴的春泉!若不是我護著,他死一百次也不夠…這傢伙害我被長老責罰,差點兒就遭了放逐!他媽的…若不是他變成女性是那樣美好的處女,我天涯海角也非追去宰了他不可…」

麒麟點了點頭。所謂「不打自招」,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她對俊男美女的智商,有了腦損傷的評價。

我?我是特例。像我這樣聰明智慧、伶俐機巧的絕世美女,因為太稀有了,才會引得許多男人傷心。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她溫柔的笑著,將肯特讓到一旁的沙發,示意蕙娘去拿酒,「說起來,上邪君也太不應該了。只是上邪君變化成女性,總不可能還是處女…再說肯特大人看不穿他的性別麼?」

肯特看著她溫柔如水的面容,眩目了一下,蕙娘遞到她手裡的酒,一仰首就乾了。你知道的,面對這樣過分的美麗,很容易讓人口渴。

「我們獨角獸,對處女的定義和人類不太相同。人類總認為女子未經人事就是處女了,這簡直是大錯特錯。真正的處女跟經不經人事根本沒瓜葛,最重要的是,能夠一直保持光潔純真的心,一種少女般嬌嫩的氣質。對於這樣的女子…我們是沒辦法抗拒的。人類又不懂我們的標準,看我們只接近處女,就說我們有處女癖,根本不是那回事。只是他們符合我們標準的女子,多半是未經人事的少女罷了…

「而妳,可以迷惑最冷硬心腸的獨角獸,麒麟小姐。」

他含情脈脈的望過來,麒麟笑笑,又遞給他一杯酒。「就算上邪君變化成女子也可以?」

「他條件符合啊。」肯特苦著臉,「我沒辦法用人類的語言跟妳說明,但他的確是我們眼中的『處子』。他沒當場暴斃,就是因為他的模樣讓我族不忍下手。妳說說,他這樣對嗎?我這樣滿腔熱情的對待他,他卻一走了之…還把我害得這麼慘!多少年了,我族的女性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因為我將外人引去褻瀆了神聖的春之泉…」

「哎呀,好可憐喔…」麒麟哄著他,又幫他添滿酒杯,「來來,我和蕙娘陪你喝酒消愁…上邪這樣太不對了。」

瞪著麒麟,明峰整個悶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麒麟打什麼鬼主意,她現在不做著和上邪相同的事情嗎?誰知道當初那個色咪咪的肯特是為啥帶化為女性的上邪去春之泉…

別告訴他去蓋棉被純聊天,他今年可不是八歲,還相信這種鬼話。

沒一會兒,不知道是肯特的酒量太差,還是色不迷人人人自醉,肯特開始動手動腳,俊逸的臉孔含著春意,和麒麟攬著肩,開始訴起衷腸來了。

「…麒麟,我覺得他活該。」趁肯特去洗手間的時候,明峰沒好氣的說,「但你欺騙一隻有點智障的小動物,我總覺得有些可憐。」

「安啦,不算欺騙不是?我們是遠親啊,他們的春之泉,我也是有分的。」麒麟漫應著。
「這樣會不會太惡霸?他已經被上邪擺了一道了…」
「多我這道,說不定他會學聰明點。」麒麟笑嘻嘻的喝著香檳。「放心,交給我就對了。」

交給妳,那隻獨角獸就毀了。

明峰的耿直讓他看不下去,但是關係到麒麟的性命…她那句「活不久」讓他常常半夜嚇醒。

他決定走到陽台去吹風,硬著心腸裝作沒看到。

這實在很違背他的原則啊…明峰深深的嘆了口氣。

所謂歷史,就是人類受過的教訓記錄。但歷史總是重複上演,因為人類老是記不住教訓。這也適用於眾生,尤其是這樣風姿絕麗的獨角獸。

肯特喝醉的模樣非常的美,臉孔沁出淡淡的桃紅,眸光流轉,豔麗不可方物。明峰一整個納悶,像這樣清麗絕倫的生物,為什麼會去迷戀其他漂亮的人(不管什麼種族)。

他真的要看美人兒,不會拿個鏡子照一照就好?還老是被美色迷得頭昏眼花,一次次的被耍。看起來他的眼光很差勁,老是愛上一些居心叵測的傢伙。

這不知道算是一種才能還是災難。

總之,他讓麒麟灌得爛醉,而且在她花言巧語下,答應要帶他們去春之泉。

「但是親愛的,妳不會跟上邪一樣試圖飲用我們寶貴的泉水吧?」肯特還殘留著最後一絲理智。
「我發誓,」麒麟慎重的舉起手,「我絕對不會去喝泉水的。」

…這不是廢話?她當然不會喝…她是要整個泡在裡面。明峰更悶了,摸了摸口袋裡的短笛。天知道他的能力時靈時不靈,泡在春之泉的麒麟據說等於重新出生,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蕙娘又柔弱(?),他要保護她們兩個,不知道能不能夠…

懷著忐忑的心,他們隨著肯特,進入了他的家。他的臥室有面非常大的鏡子,會讓人想起哈利波特裡頭的那一面意若思鏡。

「好了,親愛的。」他親熱的抱著麒麟的肩膀,「只要我們跨入鏡子…就可以抵達春之泉了…」
「但我不能擱下蕙娘和明峰。」麒麟說。
「蕙娘小姐當然…妳握著她的手就行了。」但他完全忽視了明峰的存在。

於是,在獨角獸的引領之下,他們走入鏡子,來到了祕境「春之泉」。

握著麒麟的手,明峰閉著眼睛,手心都是汗。等他感到自己觸到柔軟的草地時,他幾乎昏了過去。

那是一種強烈的、充滿純氧感的森林氣息。對於呼吸慣了污濁的人類來說,這樣的純淨實在太刺激了。過了十來秒,他才適應過來,暈眩的感覺這才慢慢消退。

張開眼睛,觸目都是深深淺淺的碧綠。他像是來到了傳說中的精靈之鄉,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每片樹葉、每滴露珠,都擁有著充沛的生命力。

他不敢太用力呼吸,因為空氣乾淨到讓人疼痛。因為…這片天恩豐沛的森林裡,有種美到不可思議的生物在漫步。

美得幾乎有朦朧感,的確,有些形似人間的馬。但也只是若干形似。這完美的生物讓他呆在當地,動也不敢動,生怕會驚嚇到這樣美麗、矯健、如夢似幻的靈獸。

他們為什麼要愛戀人類粗陋的處女?他們這樣纖細完美,再美的女子在他們面前都顯得粗糙。他們居然會為了所謂的「處子」如痴似狂。

「…太美了。」明峰只能擠出這三個字。他深深為了辭彙不足而苦惱起來。

這個時候,爛醉的肯特才瞧了他一眼,充滿自豪,「我族是三界之內最完美的生物。」

明峰不得不同意他。「…你不該變化成人類。」這太糟蹋了。

肯特睜著醉眼,呆呆的看著林間漫步的同伴。「…你不懂。太完美的美麗,才是有殘缺的。真正的美麗,是殘破中得到的完整。我族的美已經到了頂點,無可追求…這令人難以忍受。」

…我才難以忍受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觀點。明峰默默的想。

但麒麟居然跟著出了一會兒的神,笑了出來。「肯特,你說得沒錯。你果然是個美的鑑賞者。」

肯特漾出一個甜蜜的笑,但讓明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所以我迷戀妳,親愛的。」

麒麟溫柔的看著他,「但是肯特,我不安好心眼,故意騙你帶我來春之泉的。」

「我知道。」肯特將麒麟抱個滿懷,「若不能變成靈獸,妳會死吧?我不願意見妳消失。」

麒麟先是睜大眼睛,又緩緩的閉上。她也抱住肯特。「我欠你一筆。」

「我已經得到報償。」肯特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額,「只要妳活著。我族不會殺害自己族人。頂多長老罵我一頓,把我放逐個幾百年而已。妳知道嗎?當初我好奇東方遠親的處女長什麼樣子,上邪變身給我看…和妳有幾分相像。」

「…大概是我曾曾曾曾…曾祖母子麟吧。」麒麟溫和的笑,「她和我是有點像的。」
「說不定那時候,我就愛上妳了…」

他們雙手交握,盡在不言中。

但發悶的明峰忍不住,「…我說,我們站在這兒看你們談情說愛合適嗎?你們族人的角為什麼變得好長?…他們衝過來了!」

蕙娘敏捷的舞空起來,抓著明峰的後領。不然他可能被四隻獨角獸的長角戳出四個透明窟窿。

「糟了,我們被發現了!」肯特這時候似乎酒醒了一點點。

…你們站在那兒演文藝片的時候,一點掩蔽都沒有,難道獨角獸都盲聾啞三重苦,通通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聞而不群起而攻?

「你的大腦是怎麼長的啊~」明峰哀叫了起來。

獨角獸似乎有自己無言的溝通方式,只是一瞬間,數十隻獨角獸圍攏過來,氣勢洶洶的頂著極長的角。
像是長槍一般,閃爍著鋒利的光芒,肯特的臉孔變得雪白,他將麒麟的手拉到自己脖子上,大喊大叫,「不!不要過來!這些人說,你們若過來的話,就要殺死我了!你們要眼睜睜看著族人遇害嗎?」

麒麟先是一怔,拼命忍住笑,作勢掐住肯特的脖子。「…叫你們長老或族長出來,我有話說。」

圍成大圈的獨角獸竟然停滯了下來,但也沒有散開。他們美麗的眼睛宛如紅寶石般璀璨,但也散發出一種霜寒的殺氣。

沒一會兒,一位身穿白袍的長者排眾而來。外貌上自然是飄逸俊美的,但他有種無形的威嚴,沈重的簡直與神威比肩。蕙娘悄悄的落地,身體一軟,饒是明峰動作快,不然可能跌到地上。

能將蕙娘衝擊到這種地步,麒麟凝重起來。靈獸皆有的驅邪,隨著修行越高,能力越強。尋常靈獸蕙娘並不看在眼底,她是八百年道行的大殭尸,但她畏懼子麟,也畏懼這位獨角獸長者。

不過,他為什麼不變化回真身?在春之泉,他們已經無須掩飾身分,可以自由自在的回復獨角獸的模樣,倘佯在他們的聖地。

微風吹起長者的長髮,赫然發現他的臉頰上有刺青,那是一行花體文字,就刺在他的右眼瞼下。
麒麟一陣陣頭皮發麻,心裡暗暗喊糟。

靈獸有個不成文的傳統,若自覺有罪、遭受懲罰流放,會紋面代表悔過,並維持人形,受罰不可恢復真身。

既然獨角獸會請這位靈威濃重的長者出來,可見不是罪人。但他依舊紋面人身,應該是自我懲罰,會弄到長老或族長自我懲罰,獨角獸族裡應該出了大事。

「人類,」那長者開口了,語氣冰冷,即使聲音低沈悅耳,還是讓人不寒而慄,「已經殺了我的女兒還不夠,還欺騙我族逆子麼?」

「…我不完全是人類。我是…」麒麟趕緊撇清,但長者憤怒的打斷她的話。
「住口,混血的雜種!哪個人類不是混血?!你們這些可鄙、低下、無恥到極點的下流野獸!」長者情緒非常激昂,靈威更盛,震得蕙娘眼底滾淚,全身顫抖,明峰趕緊擋在她前面,握緊她的手,才讓她的臉恢復若干血色。

「殺人的不過是一個,這樣擴大演繹不覺得太狹隘?」麒麟也氣了,「作為一族族長的胸襟卻只有綠豆大?看起來獨角獸真的沒前途了。」

肯特張大嘴,瞪著膽識極佳但不識時務的麒麟。他費盡苦心演了這場好戲,結果麒麟跟他唱反調!

「人類!這就是無禮的代價!」長者怒吼,憑空打了個震耳欲聾的雷,電流灼熱的奔騰向麒麟。

麒麟賞了肯特一個喉輪落,托著他的下巴,狠狠地將他摔進獨角獸群中,雙眼晶光燦爛,她昂首發出一聲激越的龍吟,那震撼人心的聲音居然驅散了雷火。

「你對抗的不是麒麟,而是麒麟族的一切!」麒麟指了長者的鼻子,「我,甄麒麟,並不僅僅是人類而已。我是東方麒麟族的子嗣,生來就有麒麟角!」

「麒麟族又怎樣?」長者冷笑,「衝著東方神族搖尾巴當寵物,自甘墮落的靈獸!妳若以為我會念在古老的親族關係,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不過…」他轉眼看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肯特,「看在妳一念之慈,居然免我族子雷霆之災,我就聽聽妳說什麼吧。」

這老頭…好令人討厭。麒麟極度不耐煩,但看看虛弱的蕙娘和張惶的明峰,硬把氣忍下來。

「…請讓我進春之泉。」說是說得很客氣,還特地加了個「請」,但語氣之驕傲囂張,連明峰都黑了臉。

「不能。」長者回答的很乾脆,「將肯特帶走,關他個一百年,看能不能改掉愚蠢的毛病。這些東西…」他揮了揮手,像是在趕蒼蠅,「讓他們受盡折磨而死!這就是褻瀆聖地的代價!」

他飄然而去,麒麟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但獨角獸的包圍圈越來越小,角尖鋒利的光芒不祥的閃爍。
「…現在怎麼辦?妳說啊!」明峰緊張到有些抓狂了。

「那只好執行C計畫了。」麒麟冷靜的看著越來越小的包圍圈。
「…妳該不會說妳還在想吧?」明峰很想乾脆掐死她。
「錯了,」麒麟氣定神閒,「我連想都還沒開始想。」
「…………」

現在站到獨角獸那邊還來得及嗎?他比較想宰了麒麟。

獨角獸在他們五尺之前圍成緊密的大圈,然後停滯不前。明峰的心情越來越沈重,覺得像是被貓戲耍的老鼠,困在鋒利角芒的牢籠裡,還被這些獨角獸的殺手這樣戲弄。

他不知道的是,獨角獸並不是殘酷好殺的種族。他們普遍喜愛音樂、藝術,對美有著無比的崇敬。或許是極度孤傲,甚至可以說是孤僻的種族,臨敵時的勇氣卻連神族都會膽寒。根據不可靠的傳言,遠古時西方神族試圖收服獨角獸,當中一隻叫做「尤尼肯」的獨角獸帶頭抵抗,最後他的長角串殺了七個天神,自己也跟著同歸於盡。

但他的靈能和激烈的勇氣震驚了整個天界,眾神放棄收服獨角獸的打算,並且一直給予同於神族的尊重。

他們擁有烈火般的勇氣,但他們並不好殺,尤其不想殺眼前這三個美好的「處子」。

這塵世,人類總是太早就被污染。要看到這樣心靈純淨美好的處子,真的非常稀有。

但授命於族長,他們也不得不執行。但要怎麼徹底執行,又是個重大難題了。

族長要他們讓這些美好的褻瀆者「受盡折磨而死」,要怎麼辦到呢?殺他們很容易,助跑,衝鋒,這些褻瀆者可能連反抗都不及,就死了。但這不算是「受盡折磨而死」吧?

他們是愛好音樂和藝術的獨角獸,不是殘酷的邪魔。這讓他們很為難。

「先抓起來好了?」他們當中一個低語,「不然怎麼執行『受盡折磨』?」
「也對…」

一隻獨角獸騰空而起,往看起來最虛弱的蕙娘衝鋒,明峰大驚,拔出口袋裡的短笛,輝煌的霧氣乍湧,像是一道模糊的光劍,隔擋開了獨角獸的攻勢。

明峰和獨角獸都是一怔。

「決定就是你了,明峰!」麒麟跳了起來,很有氣勢的指過來,「妙蛙種子,藤鞭!」
「我不是他媽的妙蛙種子!」明峰大叫,「什麼是藤鞭啊?!」

但他手底的短笛像是感應到指令,從筆挺的劍身柔化成鞭狀的光,隔擋開了獨角獸凌厲的攻勢,鞭尾還在眼角掃了一下,逼他後退。

「我就說還有C計畫嘛。」麒麟叉腰大笑,「上吧,飛葉快刀!」
「飛葉快刀又是什麼啊~~」明峰慘叫著,但原本柔化成鞭的光化成片片飛鏢,從來沒見過這種武器的獨角獸躲得左支右絀,還是挨了幾下,立刻瘀青了。

「皮卡丘,電光一閃!」麒麟舉手。
「誰是皮卡丘?」明峰已經不是生氣可以形容,但他不由自主的舉起短笛,強大的電流砸在獨角獸的身上,讓他暈厥過去。

…現在是什麼情況?不要說明峰矇了,連獨角獸群都一起傻掉。

這個男性的褻瀆者居然這樣輕易的打倒他們族裡的勇士!不能讓他們逃走!顧不得徹底執行,他們一起衝上前。

「莎奈朵,催眠術,瞬間移動!」麒麟舉起手。

莎奈朵?那是啥?明峰氣急敗壞。妙蛙種子、皮卡丘,他還跟麒麟一起看過動畫。莎奈朵?這三小?

「這集我沒看過!」他大吼,閉上眼睛,不敢看自己的末日…

睜開眼縫,他看到獨角獸居然集體打起瞌睡,還在發呆的時候,他們眼前風景快速的模糊,電光雷火間,已經瞬移出包圍圈。

「我看過。」蕙娘淡淡的說,拉著明峰跟在麒麟背後逃生。

……

「麒麟!妳有點常識好不好?!我求求妳不要這樣脫離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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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1.24
《禁咒師Ⅶ》禁咒師系列盛大的最終章

            華‧麗。出‧版。

為了英倫三島的創世神話,托爾金寫就《魔戒》!
為了列姑射島(台灣)的創世神話,我們擁有《禁咒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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