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巫真是太過分了,居然將毫無關係的人牽扯進來。可憐的孩子啊…

將她抱回炕上躺好,掖緊被子。這可憐的孩子睡夢中還不斷的流出驚懼的眼淚,低聲啜泣。

這不對。這完全不對。這是他和龍家村的恩怨,跟外人一點關係也沒有。這女孩沒受過半點他的恩澤,只是個外地人。

這違反契約。

他彈指呼喚侍女,要她們照顧這女孩。隨她而來的奏章說,她叫劉靜彤。

除了名字和生辰八字,滿紙謊言。

他陰沈而怒氣的回到自己的寢宮,粗魯的開啟了水鏡。神巫被飛濺的猛烈水珠擦傷了臉頰,像是被子彈擦過似的。

龍王的心情不太好。他默想。雖然在意料之內,但他還是有些意外,不知道他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龍王,請問有什麼吩咐?」神巫恭敬的拱手,無視臉頰上蜿蜒的血跡。
「新娘應該是龍家村的女兒。」龍環沈下了臉。
「您的要求只有出生年月日和時刻,並不包括她的出身。」神巫淡淡的說。
「上千年來都是這樣的制度!」龍環暴怒,水鏡更澎湃洶湧,像是具體而微的海嘯。
「下官上任不久,不知道有這種制度,是我疏忽了。」神巫不動聲色,「但我保證這是您要的新娘。」

推不知道就可以唬過去?龍環不怒反笑。「仲業,別讓我笑了。歷代獄卒中,你最有天分,苛細如牛毛的禁制背得最清楚。我要的是八月十五丑時丑刻的新娘,不要告訴我龍家村沒有這個姑娘!」

「你也知道那個姑娘是我唯一的妹妹!」神巫平靜的面具破裂,「我知道你非常恨我,甚至非常恨我們趙家,但我妹妹是無辜的!我送給你的新娘有什麼不對?她完全符合你的要求,甚至有淡薄的龍族血統,說不定就可以如你所願!」

龍環望著水鏡裡激動的神巫,神情非常漠然。「聽著,這是你們趙家和我的恩怨。你的祖先將我騙進這裡,剜出我的內丹,就是為了保住水源。是你趙家和我訂下契約,是你們自己要犧牲族女,給我一點稀薄的、活得下去的希望!

「搞清楚,這是我和趙家的恩怨,我甚至可以不去牽扯龍家村其他村民,雖然他們袖手旁觀看著我受剮,我可以不論!但將無辜的外地人牽扯進來就是不行!快讓她走!」

「為什麼不行?她是優秀的新娘人選?甚至比我無辜的妹妹更適合!」
「因為我不是人類。」龍環一拍水鏡,像是尖銳的碎琉璃紛飛,「我懂得什麼是恩怨分明,我懂得什麼是不遷怒諉過。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類!快讓她走!」

即使閃躲得快,神巫還是被尖銳的水珠劃破了前襟。他很少這麼生氣。或許他不慎觸動了龍王的逆鱗。

思忖了一會兒,神巫失笑。哼,說得這麼好聽,還不是想找機會逃離。要讓那女孩出來很簡單,取下龍王塑像上的鎖龍鍊就可以了。

但龍王也可以隨之離開,挾帶著狂風暴雨,毀滅這個禁錮他上千年的村莊。

「我不會上當的。」神巫冷笑,「龍王大人,既然我們獻祭了新娘,請您嚴守契約。」
「…你果然是個人類。」他聲音緊繃,將整個水鏡炸掉。

龍環扶住額,氣喘吁吁的跪倒在地上。太激動了,這樣是不行的。他日漸衰弱,不能擅動肝火,胡亂的使用殘存不多的力量。

心跳跳得非常非常快,又突然跳得很慢很慢,慢得幾乎要停止。

太大意了。

他不知道又弄翻了什麼東西,只聽得到嘩啦啦一片大響。很痛,非常非常。好冷,好痛。

給我一點陽光,一點點就好。我受不了了…我要溫暖,我要光。給我光啊!一千多年了…給我賴以維生的光啊!

他痛得在地上打滾。

手突然接觸到溫暖,他緊緊抓住不肯放。

「你、你還好嗎?龍、龍王大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充滿緊張和關心。

好一會兒,他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一張女人的臉龐在他面前,他有些搞糊塗了。

這表情不對。不是應該充滿憎恨、絕望、封閉和恐懼嗎?為什麼會這麼暖?

「…我叫龍環。」

女子先是驚愕了一下,臉孔漲紅,「龍、龍環。你怎麼了?心臟病發作嗎?呃,龍王會心臟病嗎?不不,這不是重點,有藥可以醫嗎?藥在哪?喂,那個小姐!」她對著侍女叫,「不要愣在那兒動也不動!妳知道藥在哪嗎?」

「她不會回答妳。」龍環抓著靜彤的手,掌心充滿生命力的溫暖讓他清醒了一點。「架子上,雪白紅珠的瓶子…」

靜彤衝過去,將那個瓶子拿過來,龍環饑渴的咽了兩口,痛楚的表情漸漸緩和,但還在顫抖。

雖然還在巨大的驚嚇中,但靜彤卻把心力集中在懷裡的病人。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一隻被關在地下伏流的應龍,幾乎得不到什麼醫藥上的幫助,而他生著重病。

吃力的將他扛到炕上,這個異族卻拉著她的手不放。

「一下子就好。」龍王大人輕聲懇求,「我無意輕薄…但一下子,一下子就好。我已經很久沒遇到活著的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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