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你做了什麼讓他們這樣對你?」她聲音有些軟弱。
「妳說剜出內丹?」他露出冰冷的笑,「因為這個村子大旱的時候,我不忍心,給了他們一個水源。」

靜彤倒抽一口氣,臉孔刷的慘白。

她還太小,不懂這些醜惡。別說下去好了。他閉上眼睛,別開臉。

但靜彤卻搖著他,「他們、他們難道…恩將仇報?」

「我沒施什麼恩,只是順手引出地下伏流。」龍環低聲,「他們也只是想要保住永世不竭的水源。」

一片寂靜,然後細聲的啜泣漂浮在寂靜之上。

他轉過臉,靜彤臉孔蜿蜒著潸然的淚。「…別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的,不要哭。」這個小姑娘的淚讓他冰封的心有絲暖意,讓他回想起,當初曾經多麼喜歡人類。「又不是妳做的,妳不要難過,不要哭。」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靜彤趴在他懷裡,哭得更厲害。「一千多年欸,怎麼可以這樣…」

她很溫暖。從心到靈魂,都很溫暖。輕輕攬著她,呼出胸懷的那口鬱氣。我從來沒有真的恨過人類。真的。因為人類這麼複雜,從最污穢到最聖潔。

即使是被關禁了千年之久。



這個哀傷而殘酷的故事強烈的震撼了靜彤。

問題是,這不單單是個神話或傳說,而是活生生的在她眼前。她知道人類有殘酷的一面,但擺在眼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個位於地下伏流的宮殿充滿暮氣沈沈的感覺。龍環說,這是他被關在這裡時,為了不讓自己等死,親手打造出來的。

非常宏偉而美麗。即使他被撕裂得只剩下一半的神力,他也用那旺盛的生命力和神能打造了這個偉麗的宮殿,擁有他鱗片的式神穿梭。

但因為過久的禁錮,他的神能漸漸衰退,原本光燦的地下宮殿,也漸漸褪得遲暮,式神也越來越遲鈍,在他屢次大發作的時候,宮殿的光和式神都寂然黯淡。

「…發病的時候,式神都不動了,誰來照顧你呢?」她軟弱的問。

依舊臥病的龍還輕輕笑了一聲。「總會醒來的。」安靜了一會兒,「別哭,靜彤。昏迷的時候不會痛的。」

靜彤拭去淚珠,在病人面前掉眼淚是很糟糕的事情。

「妳很會照顧病人。妳是護士嗎?」龍環好奇的問。

靜彤彎了彎嘴角。神巫將龍王關在這個黑漆漆的鬼地方,卻每個月都送花船來。數量最多的是書,還什麼書都有。不讓他走,但也怕他死掉。給他一點點希望,然後繼續關著。

從來沒見過這麼無辜又殘忍的囚犯。

「我想過念護理系,但我媽媽不准。」靜彤的微笑模糊起來,「她說我綁在病床邊已經太久。」
「啊,我是否不該問?」

「不不,這沒什麼不能問的。」靜彤振作了一下,「我媽媽生了一種很罕見的病,全身慢慢僵化不能動,但神智很清醒。我從高中開始照顧她一直到大學…後來我休學一年,因為她狀況不太好。不過還是沒有撐過去。」

別人都覺得她很辛苦、可憐,但她很想說並不是那樣的。母親的病漸進,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痛苦。她服侍母親也很應該,而且,原本疏遠的母女關係,反而更親近。

她不知道母親是這樣風趣又勇敢的人,她們共同陪伴了一段艱辛卻美好的時光。

「…但現在我又把妳綁在病床邊了。」
「拜託你不要這麼講。」靜彤低下頭,「我怕黑、怕一個人。所以躲在你這兒。」
「…對不起。」

靜彤破涕而笑,「我們不要互相說對不起好不好?」她有點害羞的把手覆在他冰冷的手指,「我很喜歡陪著你的,真的。」

龍環望著她,光燦的笑起來。那真是她看過最好看的笑容了。

這次的病癒比龍環想像的快多了。他自己也很驚訝。

原本遲暮的宮殿開始煥發出清亮的光,他有時會有已經回到人世的錯覺。或許是,他有個能幹護士的緣故。

他開始帶著靜彤參觀他的宮殿,打開一箱又一箱的珠寶。這是歷經千年,村民為了安撫他進貢的種種珍稀。

坦白說,他們什麼都願意給,除了他最想要的自由。

「這些都屬於妳。」龍環說。
「漂亮是很漂亮,但要來作啥?」靜彤把玩了一會兒,放了回去。「我比較喜歡你畫的畫欸。」

他環顧自己畫的畫,微微的苦笑。這些都是為了不要遺忘人世所畫的,但最近他已經越來越想不起來鳥的翅膀,碧綠的松濤。

太久了。久到記憶都模糊了。

轉頭看到她正在一幅幅的看畫,眼中充滿驚嘆。活生生的,充滿生命的美麗。「我幫妳畫肖像好不好?」

靜彤呆了一會兒,掩著臉孔嚷,「…我不漂亮啦!我這輩子都不是美女,我很平凡…」

「我不太懂人類的審美觀。」他自承,「人類的外表和內心往往天差地遠,這我也不太明白。我們龍族,能力越卓越,變化成人身就越和諧。這樣就是美麼?我倒覺得善良、聰慧,是比較漂亮的。」
「…那是你關在這裡太久。」靜彤咕噥著。
「我真要人類的美,不會照鏡子就好?」他開始研墨,「坐下來。」

靜彤想笑,還是忍笑著坐下來。是啦,他可能比世間最漂亮的女人都漂亮許多。漂亮到讓女人沒有立場。

但若他是龍身,靜彤還是很喜歡陪在他身邊的。雖然這種心情很朦朧,卻有淡淡的甜。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雅書堂 蝴蝶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