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悶。子麟原是閒不住的人,這樣冷戰似的沈默,她老是投降的那一個。

「…老公,夠了沒有?你嘔了我幾千年了,還不解氣麼?」她半飄半飛的坐在空中,滿臉愁容。
「下官只娶過一次妻,拙荊還是個妖怪。不但是妖怪,還是醬醋不分的糊塗妖怪娘子。」甄進冷冷的望她一眼,「下官哪高攀得起聖獸的門第。」

子麟的臉孔紅了起來,由羞轉怒。「嫁給你的時候,就告訴你我不善家務了,不過燒壞條紅燒魚,你就記得那麼久!」

「哼。」甄進目不斜視的削竹子。「平生也只吃過那麼條酸斷腸子的紅燒魚。」
「誰讓醬醋顏色那麼像?」子麟豎起柳眉,「給你銀子去雇人,你偏動也不動!若是雇個廚娘…」
「那是庫銀!上面還有官印!想害我吃牢飯也不是這麼著的,要妳還回去,妳居然說妳懶!讓我擔驚受怕的埋在後院,我為官二十年,沒因這贓銀丟腦袋真是老天爺保佑,妳這個迷糊蟲、惹禍精…」
「現在又不是『下官』啦?」子麟扁了扁嘴。

甄進瞪了她一會兒,順了順氣,繼續削竹子。「下官僭越了。」他削了一會兒,「卑職說的是我那糊塗又迷糊,惹禍比吃飯還容易的妖怪娘子,不是族長您。」

妖你媽啦!

子麟恨恨的瞪他兩眼,將臉別到一邊。

沈默了一會兒,甄進自言自語。「說是春天,還是說變就變,下起雨來就冷得緊。我那妖怪娘子愛美得要死,早早的著春裳,再冷也不肯換。念她兩句,就眼淚汪汪,嘴上可以吊油瓶…」

「我才沒有哭好不好?!」子麟瞋了,「誰吊油瓶來著?我又不冷!」
「不冷做啥發高燒、打擺子呢?」

子麟一時語塞,「我、我剛到人間,水土不服麼!」

「妖怪跟人水土不服個啥子?」甄進瞪起眼睛,「還下著雨雪呢!就急著穿薄得透肉的春衫?」
「…什麼妖怪?沒禮貌!我是麒麟,麒麟!」子麟忿忿的抬頭,「跟你說過幾百遍了。」
「我娘子是山野妖怪!」甄進大聲,「她沒族長這麼尊貴、沒族長這麼有氣質,她整天就只知道傻玩傻睡,四處惹禍!笑起來嘴裡塞得拳頭,哭起來聲嘶力竭,真沒見過哭得那麼醜的女人!娶過她我就嚇死了,再也不敢娶其他女人了!」
「…我就這麼嚇著你,你就這麼討厭我?」子麟帶著哭聲。

甄進安靜下來,悶頭打磨著成形的竹笛。「…娶過她,誰還能習慣別的女人?」

子麟很想忍住淚,卻還是一滴滴的落下來,如春雨般。

「…就說哭起來很醜了。」甄進低聲,「我跟她性子都急,老鬧得我吼她哭。可她哭得這麼醜,我卻…」他住了口,表情越來越哀戚。

每次她哭,都會懊悔。做什麼這樣激她呢?不過是零零碎碎的小事,幹嘛老惹她哭,然後心裡疼得不得了。

甄進將笛子湊近嘴邊,開始吹笛。這曲非常古老,古老到接近失傳,曲名叫做「麒麟嬉春」。

每次聽了這曲,他那愛惹禍的迷糊娘子,總會破涕而笑,輕輕打他的膀子。

就像現在這樣。

子麟淚珠未乾,笑了出來,輕輕的打他的手臂。飄在半空中屈膝而坐,雙手疊在下巴,偏頭聽他吹笛。

這時候,一直讓他很介意的事情,就不是那麼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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