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報告寫得盡善盡美,讓周陶覺得再多電幾下也值得。但有一點,他很不解。

「…老長官,你這份報告非常避重就輕。」他研究似的看著聖。

聖聳聳肩,「你也可以別交上去。」

周陶搔搔頭,他知道聖冷靜沈著,更是寫公文的第一把高手。同樣的事實透過不同的筆觸,往往可以導向完全相反的結果。

這份充滿不確定的報告書,應該會讓墮天使送入紅十字會繼續觀察,卻因為太多危險因素而不至於貿然解剖。

「…老長官,你想救她?」周陶問。


聖轉開頭,「哪有可能?我只是覺得她身上太多不解的謎,國家機器不介入比較好,交給紅十字會理想多了。」

周陶懷疑的看他一眼,但還是把報告交了上去。

最後開了幾次會,政府雖然極度不甘願,但又顧慮各國的蠢蠢欲動,還是勉強同意紅十字會留置墮天使,卻要求必須分享研究結果。

這個發展讓聖暗暗鬆了口氣。最少這個特裔不會落到國家機器的手底,成為實驗動物之一。雖然在紅十字會她也未必舒適,最少能保持最低限度的尊嚴,最少,他還看得到。

他申請參與墮天使研究計畫,這在他繁忙的工作上來講可說是雪上加霜。但他沒有怨言。在跟病毒零的搏鬥中,他失去了太多病人,這個病毒零肆虐下的倖存者,說不定是終止這種不幸宿命的樞紐。

當病毒零完全排出和消滅後,依舊留置在船上觀察的墮天使完全恢復了人類的模樣。她的年紀曖昧的介於二十幾和四十幾中間,並不是美人。但她就算陷入茫然和困惑的空白中,濃黑眉毛下的大眼睛依舊炯炯有神。

她抬頭,望著透明甲板上將圓未圓的月。頭一回,他看到墮天使露出其他神情…愴然而淚流。

真巧,農曆九月十三。正是日本古習俗的賞月夜。

聖注視著監視器,湊近麥克風,「十三夜。」

原本完全沒有反應的墮天使猛然回望。表情充滿驚愕與深刻的懷念。

她懂華文。雖然照骨架和膚色,早就推斷她是亞洲人,並且應該是東亞人種,但沒有進一步的檢驗,她又沒有絲毫反應。

但她明顯聽得懂華文。

「妳知道十三夜是什麼意思嗎?」聖專注的問。

她抬頭望望月亮,又望向監視器裡的聖,露出大夢初醒的模樣。「…賞月最好的夜晚。」

聲音嘶啞,發音古怪。她應該很久沒開口了。

她和聖的互動吸引了小組裡的所有研究員,他舉手要求安靜,深深吸了一口氣。

「妳叫什麼名字呢?」

她安靜了很久很久,又仰頭看著月亮。「…十三夜?不,不是,但我想不起來。」她痛苦的將臉埋在掌心。

聖不顧研究員的騷動,用平靜的聲音安撫她,「那就是十三夜好了。十三夜,妳安全了,放心吧。」

她怯怯的抬頭,眼底濺著蕩漾的月色。

這個時候,聖覺得她這個臨時的名字,真的是太貼切了。

等確定所有的病毒零都徹底消滅,紅十字會的研究小組慎重的穿上全套防護衣,將暫名為「十三夜」的墮天使帶離開那艘船。

因為她有名字、她會說話,所以她獲得比較人道的待遇,畢竟研究小組裡頭特裔佔了大部分。

這也是聖希望的結果。就算是能力非常卓越的特裔,她依舊是個人類。種種檢驗報告指出,她不是一出生就被監禁在這艘船上,應該是成年後才被這些海盜浸在病毒零的培養皿中。她很幸運的,妖化形態屬於水族,所以沒有肌肉萎縮等監禁症候群,但長期沒有與人接觸,又被許多藥物控制,記憶幾乎都不復存在。

但災變毀滅了資料庫,即使有她的指紋,也很難說能不能確定她的原始身分。

駟貝不了解聖的要求,「…為什麼要追查她的身分?她現在是紅十字會的財產。」

「她不是任何人的財產。」聖很快的說,「她是個活生生的特裔,跟你或我沒什麼兩樣。她矯正過牙齒,割過盲腸,身上有文明的痕跡。她是有身分證的公民,一定有。總之你趕緊把她的身分證明找出來。」

「我在特裔或裔的資料庫裡都找不到她!」駟貝抗議了,「聖,你知道我還有多少工作…這不是我們二課的範圍!」

「卻是人道的範圍。」聖揉了揉眉間,「你可以不做。晚點我找空檔自己來。」

駟貝無奈的看著他,氣餒的舉手投降,「好好好,我會當作特急件,OK?我能不能拜託你去睡一下?你的黑眼圈快蓋到下巴了。」

聖搖搖頭,抹了抹臉。南部疫區平靜了幾年,現在又蠢蠢欲動,他一面要指揮特機二課,另一方面又要參與墮天使的種種檢測和實驗,他的精神和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但他也很焦急。越研究墮天使,這些研究員就越狂熱。他非找到十三夜的公民身分不可,這將是她唯一的護身符…如果不想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話。

一郎將資料接過去,「我來吧。」他深知勸也沒有用,不如順聖的心意。

「謝了,我欠你們一份情。」他深呼吸了一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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