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兩個禮拜後,信符卻意外的啟動了。他的左眼瞬間火紅,透過信符的傳像,除了血和屍體,他什麼也沒看到。

滿頭大汗的,他站起來。

此刻他和英俊正在開羅,紅十字會的非洲分部正在開會。他霍然站起來,驚嚇到所有與會人員。

「抱歉,我不舒服!」他吼著,「英俊!」他立刻打開窗戶,跳了出去。

整個會場靜悄悄的,正在做簡報的幹員,手裡的螢光筆凝在半空中。

「…這裡是二十三樓欸。」


明峰顧不得那些騷動,伏在英俊的背上,化身為姑獲鳥的英俊轉過頭,滿眼困惑。

「…妳還記得兩個禮拜前,那個奇怪的荒村嗎?快!我們快過去!」

英俊點點頭,揚起巨大的翅膀,呼嘯而去,像是一抹流星。

儘管他們用戰鬥機般的速度盡快抵達,依舊無法改變整個村子被毀滅的事實。他整個臉都變色了。

那是非常淒慘的景象,淒慘到他做了很多天的惡夢。遇到污穢就想吐的毛病早已經不再發作,但此時此刻,他又有強烈嘔吐的衝動。

穩住,穩住…他拼命深呼吸。現在不是吐的時候,先不要憤怒,不要驚駭。首要之急,是先搜尋有沒有生還者…

翻找著猶有餘溫,卻乾縮如木乃伊的屍堆,等他幾乎絕望的時候,英俊喊著,「主人!主人!這裡,這裡!」

他跑過去,正和先知的眼睛對望。

先知快死了。明峰全身發麻,他的印堂透出強烈的黑氣,那是死亡將臨的影子。他幾乎探不到先知的脈搏。

「別費力了,我要死了。」他低聲,「我的血已經被抽乾了。」他髑髏般的臉孔擠出一個恐怖又可憐的笑,「如此暴虐血腥的神…比妖怪還不如。」

明峰將自己的氣灌進先知體內,減緩他的痛苦。他喘過氣來,望著明峰。「你是彌賽亞?我以為彌賽亞的靈魂都被抽走了。」

彌賽亞?聽起來像是希伯來文的救世主。

他心底一沈,「…就血緣上來說,我大約是人家講的『繼世者』。」

先知怔怔的望著他,用僅存的力氣狂笑起來。「原本我只是希望能夠喚你來幫我們收屍…我們最大的希望也只是想像個人一樣,塵歸塵土歸土。」他喘息一會兒,「沒想到卻引來真正的彌賽亞。」

他們是大神的奴隸,大神的牲口。累代都被放養在結界包圍的曠野。

他們雖然都是人類,但形象各異。大神有計畫的育種,讓他們這些「牲口」有著不同的功能,有些是當寵物、有的觀賞、有的勞役,更多的是擁有豐沛的血量,成為大神的神糧。

在殘酷而扭曲的育種過程中,他們大半都失去生殖能力。擁有生殖能力的女人,幾乎都在懷孕、生產,好維持龐大的「牲口」數量。

「…我是某個大神的隨從。」先知喃喃的說,「眾多大神中,她算是個仁慈的人。她臥病已久,靠吸食毒品解脫痛苦。為了方便,她容許我讀書識字,讓我為她管理產業。

從小就被豢養在貴族家庭的先知,因為代管產業,第一次接觸到「牲口」。他受到相當大的衝擊和震驚。

他的同類,穿著殘破、兩眼無神的放養在廣大的地下「牧場」。沒有知識,沒有希望,頂多只能活到三十歲。所有的人口都由兩個女人生下來。

那兩個女人抬頭時,眼中只有無盡的絕望。

「當時我跟外面的人類已經有接觸了--我的女主人還擁有廣大的外界資產。」先知無淚的啜泣,「為什麼?為什麼同樣是人類,我們卻只是奴隸寵物和神糧?」

每年都有牲口逃脫,即使是智商極低的神糧牲口。他們設法找到結界的漏洞,異常艱辛的逃出地下牧場,就算外面往往是廣大的樹海或沙漠。

不知道是生物的本能,還是身為人類天生的自尊,許多牲口都甘願這樣就死,而不是等待宰殺。

先知被這種盲目的勇氣刺激,悄悄的在同為寵物的人們中散佈著「自由人類」的真實。最後他的女主人猝死,他鼓足勇氣,帶著所有追隨者逃亡到這裡。

「我們…只是希望活得像個人而已。」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雖然一直擔驚受怕,但我們也算過了段人類的生活吧。彌賽亞…我在大神間聽過你的名字,他們畏懼你,非常畏懼你…畏懼到試圖製造更多的彌賽亞。去看,去找…」

顫抖著手,他指著東方,「用你的眼睛去看…」

先知的眼睛漸漸朦朧黯淡,「夏綠蒂,妳在哪?親愛的夏綠蒂。和妳生活這段時間,我最像個人…等等我,我這就去找妳…」

他絕了氣息。

眼眶刺痛,明峰抱著他良久。他將所有的屍體都安葬在一起,因為他不知道哪一個是夏綠蒂。

他想,先知應該不介意吧?

他的左眼,非常非常痛。他第一次這樣放大自己的視線範圍,這樣催逼著自己的極限。

他和吸血族交手幾次,對他們非常的熟悉。更熟悉那種引發他嘔吐的污穢感。

最後他終於鎖定了目標。

在一個無月的夜晚,他和英俊悄悄的,入侵了吸血族的領地。

吸血族的領地用接近完美的隱蔽咒、迷惑咒,和堅固結界,與人世劃分開來。

這原本是廣大無垠的沙漠,人類的衛星科技在吸血族眼中只是可笑的玩具。任何人都找不到這個巨大的綠洲,和位於綠洲之下的牧場。

很可惜,只是接近完美。而所有的結界和障礙,對明峰一點用處也沒有。身為明峰的式神,只要主人召喚,這些結界也等於無物。

這是個巨大伏流的一部份。巨大的伏流造成了這個壯闊的地下洞穴,而水量縮減之後,乾涸的土地長滿菌衣和苔蘚,吸血族發現了這個「福天洞地」,就把他們的寶貴的牲口放養在此。

這其實只是吸血族眾多牧場中規模比較小的一個,但還是讓明峰倒抽了一口氣。他現在可以深刻的體會到先知的衝擊了。當你知道這些奇模怪樣的,宛如外星人的生物,乃是育種之後的產物,和他相同種族的人類…

任是誰都會感到一股深沈的憤怒和恐懼。

站在崖頂高處,俯瞰著這群從髒兮兮的食槽吃著混濁糧食的「牲口」,明峰的憤怒幾乎壓抑不住,舊傷隱隱作痛。

同時他也察覺,這是某個地維的所在地。

這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追了二十餘年的地維,對地維的一切都很熟悉。

地維原本就是大地骨骼的一部份,有種沈重陰鬱的氣息。但這非關善惡,甚至連啃噬著地維的「無」都不能用善惡來評判。

他們就是存在,如此而已。

但這條地維卻明顯有了不同。表面上看起來,這條地維意外的堅韌。但他卻覺得像是人工血管一樣。

他一直將全世界的地維看成一個循環系統,是人間活生生的證據。他懷著這樣的溫柔,彌補地維上的裂痕。說來可笑,但這讓他對這片大地懷著一種接近戀愛的情感。

他眼前的這段地維卻是冷冰冰的,一點回應都沒有。

堅固、完整,卻是「死的」。

明峰沒辦法明確的解釋內心的感受。他覺得詭異和不舒服。

他彈指,憑空繪出光亮的符文,一閃即逝。隨著符文的消散,他和英俊的身影模糊起來。

這是一個幻咒。他坦承,這不是正統道家的咒。這玩意兒是巫毒教的祭司教他的,至於他為什麼會學,又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有時候他會納悶,這麼多年來,他本家的道術坦白說一無長進,這些旁門左道倒是越學越多。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很有用。但一直要在心裡觀想隱形這件事情,有些吃力罷了。

他和英俊就這樣大搖大擺的穿過養殖人類和吸血族,直往這寬廣地穴盡頭的建築物走去。

這建築物鑲在岩壁裡,很妙的呈現一個華美如希臘神廟的外觀。他和英俊小心的閃過門口的警衛,才發現這不是什麼建築物,而是個巨大的電梯。

看著幾乎有個運動場那麼大的電梯,明峰驚訝的疏了神。這一疏神,讓他的幻咒無法維持,剛好和警衛面面相覷。

警衛驚愕的拿著一杯血漿,瞪著突然冒出來的兩個人。眼見他要大叫,明烽火速抽出短笛…

開始吹奏悠揚的笛聲。讓明峰比較尷尬的是,情急之下,他吹得居然是「小放牛」,自己都哭笑不得。

但警衛很捧場的,陷入一種如痴如醉的情境,嘴角還帶著恍惚的微笑。

一曲終了,警衛還被餘韻控制著,只會傻笑。趁這空檔,明峰趕緊問,「警衛大哥,這電梯怎麼上下呀?」

「這儘容易,儘容易的。」警衛恍惚的教他如何操作這個複雜的電梯,好一會兒,他才迷惘的抬頭,「對了,你是誰啊?」

「…沒有人啊,哈哈哈,警衛大哥,你開玩笑嗎?你眼前一個人也沒有啊。」明峰乾笑著。
「沒有人?」還被催眠著的警衛迷迷糊糊的。

「對啊…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他上了電梯,轉頭強調,「你看不到我。」
「嗯…我看不到你,電梯沒有人。」警衛溫馴的點點頭,喝了口血漿。

等他們遠離了警衛的視線,緊張的明峰才鬆了長長的一口氣。

「…主人,你越來越像麒麟師傅了欸。」
「…英俊,我不想聽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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