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壓抑的幾不可辨,她還是本能地抽出靴子裡的鋒利小刀,在對方撲上來的時候橫刺過去。

若不是一種直覺讓她勢子緩了緩,她可能毫不猶豫的割開了麥克的咽喉,麥克的細劍極險的擦斷了她幾根頭髮,免去了自相殘殺的慘劇。

他們倆驚愕的瞪著對方,用氣音問著,「你(妳)怎麼會在這兒?!」

不適當的地點,意外的人。苗黎有些拿不準,沒劃開他的咽喉,到底是不是明智之舉。

瞪了她一會兒,麥克突然出了一個劍指,苗黎反射似的回他一個拈花。

苗黎雖然訝異,反而鎮靜下來,麥克的臉色卻不甚好看。

「…妳和『慈』是什麼關係?」麥克低低的問。

「和你差不多的關係吧。」苗黎聳聳肩。「你也是奉命來查探的?」

麥克搔了搔頭,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本人與慈會無關,但他的師傅年輕時就加入這個祕密組織,他既是門下,就無從拒絕。

這個只稱為「慈」的祕密組織非常龐大,據說和現在紅十字會的榮譽會長,禁咒師宋明峰還有很深的關係。可以分為八系,師徒相承,他出身華山劍宗的師傅就是「旭門」的嫡傳師尊。

大師兄已是旭門下任嫡傳師尊,但其他子弟也不能置身事外。只要慈令一出,他們也只能盡力協助。雖然他這樣一個好酒貪花,險些被逐出師門的了尾弟子,師傅的囑咐早成了根深蒂固的本能,還是不能違背。

這小姑娘居然也是慈裡的人,真傷腦筋。

「妳是慈裡哪一門的?」他沒好氣的問。

「不告訴你。」苗黎倒是回答得乾脆,氣得麥克直翻白眼。「你有什麼收穫嗎?」她單刀直入的問。

「妳既然在這兒,我想什麼也都看到了,還有什麼好說的?」麥克反將她一軍。

換苗黎對他翻白眼。「…你沒遇到通道裡的殭屍守衛?」

「有嗎?」麥克訝異起來,「我從另一頭來,」他指了指小客廳對面的冷氣孔方向,「什麼也沒瞧見。」

 

問了問時間,麥克比她晚來了將近一個鐘頭。

她暗暗的感到不妙,卻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你瞧過這個沒有?」將項圈遞給他。

就著通氣管道的微光,麥克端詳著這只項圈。「沒有…等等。」他瞪大眼睛,仔仔細細的看。

這是一個簡單而樣式高雅的項圈,泛著白銀般的光芒。他見過這種款式的項圈。

安娜說什麼也不讓他拿下來,即使他們正在歡愛的時候。他不只一次輕撫著安娜美麗精緻的頸項,和上面的合金項圈,嗅著她身上性感的NO.5香水。

最近她常抱怨頭痛,原本完美無瑕的胴體出現久久不癒的細小傷口。麥克以為是疫苗的副作用。

「…安娜有一個這樣的項圈。」麥克臉孔慘白的說,「讓鄭家雇用的party girl都有…」

苗黎皺緊了眉,抓著麥克的手臂。「先離開這裡。」

他點了點頭,兩個人滿懷心事的撤離,像是兩抹陰影潛回鄭家豪宅之中。

「得先把這個項圈送回去檢驗。」苗黎打破沈寂。

麥克抹了抹臉,被強烈的不安佔據了。他很想回去房裡看看安娜,想看看她脆弱年輕的睡顏。或許他是個浪子,但真心的愛著每個女人,關心她們。

是,這很濫情。但他就是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爛人。

他答應過安娜,要帶她去大河賞月的。

「…我護送妳出去,但要留下。」他下定決心,「這兒我已經摸熟了,有個安全撤離的路線。這玩意兒很重要,但我不能撇下安娜不管。」

「你記得差點死在吸血鬼的手中嗎?」苗黎有些無奈。

「我記得。」麥克聳聳肩,「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為了女人而死。」

苗黎瞪了他一眼,「你得償所願的機率無限大。」

「那也算死得其所。」麥克輕鬆的笑笑,「可惜來不及讓妳瞧瞧我床上的劍術…」

悶哼一聲,他摀住自己的鼻子。苗黎力道恰到好處的讓他痛得掉眼淚,卻不至於流鼻血。

「這是為你好。」苗黎輕描淡寫。

「…那還真是謝謝妳唷!」麥克整個火大起來,「我能不能拜託妳不要對我這麼好?」

苗黎轉過頭,唇角卻微微的彎了起來。

 

麥克帶著苗黎,迂迴的潛到豪宅右後側,靠近溫室的地方。

這裡是個很大的苗圃和溫室,是鄭園最僻靜的角落。遠離主屋,這裡的警戒自然鬆散一些。麥克初到鄭宅,就以參觀的名義繞了一圈,並且在腦海裡描繪出所有有敵意或殺氣的點,規劃出一個最理想的撤退路線。

他的天賦從來沒有背叛過,向來他都自信滿滿。就在溫室後面,有個不太靈光的監視器。他一眼就發現這個監視器轉動有些困難,視線範圍只有九十度角。大可以從容的避開,從低矮的樹籬翻過去。

但他卻在溫室之前停住了,全身緊繃,原本完整無傷的臉孔,突然浮現出豔紅的疤,從右上額橫過右眼,直抵左下頰。瞳孔緊縮,呼吸變得淺而快。

苗黎停下腳步,機警的看著麥克。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她是曉得這種傷的。這是受過巨創、走火入魔過的人才會有的傷疤,雖然不盡相同,但和聖痕有相類似的地方。

「別動。」麥克聲音嘶啞的低語,「…太多了。」

太多?苗黎迅速的抽出雙槍,「敵意和殺氣?」

麥克點頭,腰間的細劍持在手中,蓄勢待發,臉孔的傷痕越發紅得像是要滴血。

這種惡夢似的壓力如海嘯般襲來,如此熟悉。麥克輕輕按了按苗黎的手背,人類的溫度讓他鎮靜下來。

他會自我放逐、頹唐的隱居在行露鎮,就是因為這個無法癒合的舊傷。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被迫面對。

苗黎感應不到殺氣,但她也嗅到了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到最後,濃重到嗆人,卻幾乎沒有聲音。

月亮開始西沈,正是夜最深的時候。

 

麥克緊緊盯著溫室,苗黎的眼睛燦出碧綠的光芒,也看見了黑暗中的景物。廣大宛如籃球場的溫室,莫名的人影幢幢。她集中精神,看到溫室門口,有著驚心動魄的大灘鮮血,零碎的內臟和肉塊、碎骨。

綽綽約約的人影越來越多,緩慢而無聲的漫步出來。空氣裡腐敗的屍臭味混著消毒藥水飄揚。一個個穿著自行車運動服的「人」,魚貫而出,像是聽到某種呼喚,規律的往主宅方向走去。

月光照在一張張半腐的臉孔,應該沒有情緒的殭屍卻湧出恨意的猙獰。

「快走。」麥克低聲對她說,「將項圈交到慈會手中。」他卻低伏著衝向主宅。

等他發現苗黎靜悄悄的跟在他後面時,他已經掠進大門了。

「妳在幹嘛?」麥克焦慮起來,「去做妳該做的事情!」

「那你又在做什麼呢?」苗黎反問,「這宅裡的人都沒救了…看起來是他們操控的殭屍還是病毒出了狀況。你又能做什麼呢?」

麥克明白,他很明白。可能在他們潛入通風管道的時候,就發生狀況了,只是誤打誤撞沒有碰到。能比那群殭屍大隊早一步感應到殺氣和敵意,他就該帶著苗黎能逃多遠逃多遠,設法跟慈或紅十字會聯繫,而不是孤身潛返。

但他答應要帶安娜去大河賞月的。他不輕易承諾,更不希望再次毀諾。

「…我不能拋下我的女伴。」他勉強擠出一個理由,「而且說不定沒那麼糟糕,只是他們控管的殭屍逃逸入侵而已。」

說真話,他自己也不相信。

苗黎瞅著他,突然舉起槍厲聲,「不准動!」

麥克瞪大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如此激烈…但苗黎沒有開槍,快如閃電般踢起一顆石頭,擦過麥克的耳畔,打穿了幾乎抓到他的殭屍眉心。

他猛然回頭,倒抽了一口氣。那是管家。他穿著燕尾服,咽喉開著大洞,眼中蒙著死氣,還少了一隻手。

病毒毒性應該衰減了不是嗎?殭屍的噬咬已經不再那麼致命而絕望了,不是嗎?

但他們卻置身在一個鮮明的惡夢中,被幾個小時前還笑語喧譁的賓客和守衛包圍了,幾乎全無例外的成了殭屍。

背靠著背,他們面對著越來越小的包圍圈。

「情形是真的很糟糕了。」苗黎依舊冷靜,「而且我很久沒看到這樣的糟糕。」

 

但苗黎沒想到,她背後的麥克發出和殭屍相類似的低吼,靠著他,可以感覺到體溫急速的下降。

手底雙槍發出巨響,打碎了兩個半腐的頭顱。她伏低採取守勢,害怕被她唯一的夥伴傷害,若麥克成了殭屍的話。

但露出獠牙的麥克,卻大踏步向前,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般,一一收割了眼前殭屍的頭顱。污穢腐敗的膿血飛濺,讓面無表情的麥克宛如鬼神。

「妳沒事吧?」麥克嘶啞的問。

苗黎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點了點頭。他們倆重新聚攏,像是一把銳利的錐子,破開充滿腐惡氣味的殭屍人潮。

他的體溫依舊非常低,呼吸深沈而緩慢,幾乎到若有似無的地步。苗黎心底恍然。她實在見過太多歲月,所以知道麥克是處於什麼情形之下。

 

大災變後,表裡世界破裂,裔和特裔展現出來的強大實力讓普通人類恐慌忌憚,但也有些國家政府認為這才是合理的人類進化,因此不顧紅十字會的反對,轉而研究促進劑。

在大災變初期,一時成為顯學。大半都從改良基因著手,結果雖然多為失敗作終,但也沒引起什麼災難。真正讓促進劑蒙上惡名的,是另一群想藉助病毒零的瘋狂科學家。

的確,藉助弱化無毒性的病毒零來刺激人類進化的促進劑,的確有幾起成功的例子,但絕大多數都有無窮而巨大的後遺症。

這些後遺症中,最好的是引起身心巨創、縮短壽命,有的實驗者發狂、有的成為變種殭屍或吸血鬼,更糟糕的是保有理智和力量,靈魂和肉體卻一起腐敗殆盡。

所幸,使用促進劑的實驗者壽命都很短,不過五六年就自然死亡,沒帶來太大的災禍。巨大的後遺症也讓各國政府收手,同意紅十字會的看法正確。

沒有裔天賦的麥克,可能,很有可能,就是當年少有的幾個成功案例。

 

他展現了冷血而強悍的實力,清除了整個大廳所有的殭屍,讓他們真正的安息。

臉上濺著膿血,毫無表情的臉孔像是帶著面具,劍尖朝下,黝暗的血珠一點一滴的滴在地毯上,匯成一汪惡臭的印子。

苗黎卸下已空的彈匣,填滿子彈。沉重的靜默蔓延,令人為之窒息。

「…你怎麼會去使用禁藥的?」苗黎輕描淡寫的問。

「促進劑,不是禁藥。」麥克動了動,像是被驚醒般。他甩了甩劍上的血,歸鞘。

「有差別嗎?」苗黎專注的看著他。

「當然有。」他恢復常態,臉孔豔紅的傷痕漸漸褪色,獠牙也慢慢縮回去,「在我參與實驗的時候,促進劑還是人類進化的新希望。」

「人類自我毀滅的花招真多。」苗黎檢查武裝。

「不做做看怎麼知道行不行得通?」麥克反問,「尋常人類畢竟還是佔大多數。難道普通人就只能坐在家裡呼天搶地,等待超人似的裔或特裔來搶救?城市很少,而佈滿殭屍或吸血鬼的蠻荒很大。」

「所以現在有人民軍和疫病警察。」

「在我當志願實驗者時,這世界還半埋在瓦礫堆中。什麼都沒有,更不要說人民軍和疫病警察。感染疫病的只能處死,因為無藥可救。」

 

一陣沉默後,他們倆沒再交談,像是達成了一個無言的和解。他們將注意力放在一波波聚集的殭屍身上。這樣密集而焦躁的攻擊,苗黎敏感的發覺,這屋子裡可能只剩下他們這兩個頑抗的活人。

等苗黎射出最後一發子彈時,麥克的細劍不堪過多的殺戮,同時斷成兩截。

太多了。

更不好的是,在所剩無多、未曾戴著項圈的殭屍後面,出現了五六個半腐的吸血鬼時,他們倆的呼吸明顯沉重起來。

「…變異。」麥克喃喃的說。

苗黎將沒有子彈的雙槍插回腰際,翻手出現兩把藍波刀,扔了一把給麥克。「他們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將病毒零弄得更厲害了。」

理論上,感染病毒零只會成為殭屍,極少數的患者會逸脫這種常軌成為吸血鬼。吸血鬼非常強悍,渴求血液,但擁有一種奇異的抗體,使他們對病毒零免疫。

但眼前這些渴求鮮血的吸血鬼,感染了屍毒。

生存的機率,又降低了好幾個百分點。苗黎想著。但她依舊輕靈的如月夜下的幽影,飛快的擊向吸血殭屍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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歿世錄3--巴斯特之裔.jpg    《妖異奇談抄》、《禁咒師》後的傳承故事!
     Seba 蝴蝶暌違200天的嘔心力作!
     歿世後的列姑射新章 - 歿世錄 Ⅲ

 

    

      「O Freunde, nicht diese Tone!
  Sondern laBt uns angenehmere: anstimmen
  und freudenvollere.」

  在這陰沉混亂,血腥的歿世,為什麼要用這首歌安慰亡者呢?
  但再也沒有比這首歌更適合的了。
  就算是往巴比倫的末路走去,還是要載歌載舞,歌頌著生命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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