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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訶梨帝母

上邪衝進出版社,讓九娘差點跳到桌子上,而那個書蠹蟲總編輯乾脆鑽進桌子底下,完全忘記他是妖怪,一面簌簌發抖,一面口稱佛號,真的跟尋常人類沒兩樣。

看他們這樣驚恐,上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打扮。他可是規規矩矩的變化成人身,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球鞋,應該和路上的死人類沒什麼兩樣。

回頭望望其他職員,不分男女都流露出如痴如醉的愛慕,可見他一點問題也沒有。


「你們在幹嘛?」他冷冰冰的問,「找你們說幾句話,需要跳桌的跳桌,鑽地板的鑽地板?」

九娘勉強壓住驚恐,幽怨的看了看鑽在桌子底下「阿彌陀佛」的書蠹蟲總編輯,「上、上邪大人,您幹嘛一臉要殺人的衝進來……」這大樓的地基主在搞什麼鬼?等等就去拆了他的廟!

(毛髮捲曲、口裡冒煙的地基主OS:「也要我有廟可以拆呀……」)

上邪瞪起他那好看的眼睛,「我的問題?」

九娘唯唯諾諾,「不不不,是我們的問題……」她膽戰心驚的望著上邪,心裡覺得非常不妙。他清醒的時候比在咖啡廳廚房石化危險很多很多倍。她不禁懊悔,當初不該拿「仙家居」當把柄,誰都知道上邪有仇必報,小氣得很。

上邪很大方的往總編輯的椅子上一坐,「我剛剛見過翡翠了。」

九娘將頭猛然一抬,似乎看到一線曙光,「……她在哪?我的稿子……我非去鞭她數十……呃……」上邪魄力十足的眼神讓她把「驅之別院」吞了下去。

「她過得不好。」上邪不太自在的挪了挪身,「但她的家,我頂多到後陽台,進不去。」

怎麼可能?九娘狐疑的看著上邪。

上邪低著頭,心底舉棋不定。他當初浪游到西方天界的轄區,這才誤中匪類奸險的計謀,被梵諦岡那群卑鄙小人拘禁了千年;若是他安分待在東方,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一來是因為他的出身,二來是因為他和佛土的因緣極深。

他雖然恣意妄為,但也頗識時務。正因為他擅長遊走於這種灰色地帶,所以才能任自己的性子,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總之,我不能削了訶梨帝母的面子。」他輕嘆一聲,「管九娘,妳去把翡翠拐出來。」
「啊?」管九娘瞪大她妖媚的狐眼。
「妳不是要找她寫稿?妳不是結界獨步三界的狐妖管家?總之,去把她約出來,」上邪寫下地址,「這樣我才能夠在訶梨帝母的範圍外和翡翠說話。」

訶梨帝母?管九娘心底狠狠地打了個突。天哪,她怎麼會去惹到這種狠角色?

丁福保《佛學大辭典》提及:
【鬼子母】:本名訶梨帝。譯曰歡喜。以為五百鬼子之母,故云鬼子母。增一阿含經二十二曰:「降鬼諸神王,及降鬼子母,如彼噉人鬼。」初為惡神,後歸於佛為護法神。金光明經三曰:「訶利帝南鬼子母等,及五百神,常來擁護聽是經者。」最勝王經八曰:「敬禮鬼子母,及最小愛兒。」

這是人間的譯解。然而訶梨帝母又稱暴惡母、歡喜母。因為她以人為食,所以稱為暴惡母。又因為她出生時眾夜叉都十分歡喜,故喚為歡喜。在佛經上被稱為訶梨帝藥叉女。訶梨帝母雖然是吃人的惡魔,但是面貌卻十分秀麗。

她生育繁多,「五百子」只是形容數量龐大,事實上不只這些。但她喜歡獵殺人類的嬰兒給自己孩子吃,佛土世尊憐惜她愛子,但食人惡習又不改,所以將她的一個孩子藏起來。找不到自己孩子的訶梨帝母大聲哭號,到處尋找,哭到流出血淚。

世尊教誨她,「妳失一子即椎心刺骨,而被妳吃食的千萬孩童母親又如何?」

訶梨帝母就此醒悟,皈依世尊,成了保護婦女和幼兒的保護神。號為鬼子母。

一般來說,佛土諸佛不問世事,行事很是低調,和天界那票興風作浪的諸仙神頗為不同,但諸佛能讓天界諸仙神低聲下氣,也是因為佛土大能遠勝東方天界。

誰不好惹,去惹到訶梨帝母?需知鬼子母神雖然皈依世尊,卻是最有天界氣息的佛土神祇。她多生多育,獨佔欲極強,善妒好狠,身分又高貴。

她是很怕書系開天窗,但她更怕自己的小命開天窗。

「……沒聽說訶梨帝母降臨到這個小島啊!」九娘還在掙扎。
「少囉唆!」上邪很霸氣的大喝,「妳沒聽過佛土就擅長什麼千萬分身?叫妳去就去,哪來這麼多囉唆?」

含著眼淚,九娘垂頭喪氣的拿起皮包。她什麼差事不好幹,幹什麼編輯呢?誰會想到幹個編輯也會幹到生命有危險哪?

硬著頭皮,她摸到翡翠娘家門口。深深吸了幾口氣,她按了門鈴。

她內心不斷祈禱,希望是翡翠出來開門,但事與願違,探頭出來的是個狐疑的老太太。

其實也不算很老,大約五六十歲,肌膚雪白,還殘留著一些少年時的嬌嫩,只是讓一股強烈的煞氣籠罩。

幽怨到成煞氣,這也不簡單了。難怪她能呼喚鬼子母……九娘倒是稍微鬆了口氣。

這只是鬼子母的信徒,不知道是過度的幽怨還是什麼樣的偏執,讓鬼子母分了一點法力給她。

不過面對鬼子母的代言人,她還是戰戰兢兢。

「請問,翡翠住這兒嗎?」九娘打疊起精神,滿臉堆笑的問。原本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狐媚,在這種時候趕緊放出來救命。雖然是鬼子母的信徒,這位老太太依舊是人身,還受狐媚的制約。

她神情緩和些,「妳找翡翠做什麼?妳是什麼人?」語氣很不客氣,但已經沒有威脅性的煞氣了。

九娘陪笑著,「我是翡翠的編輯。找她有幾點事情呢。您是她姊姊吧?令妹在家嗎?」

老太太愕了一下,不太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我頭髮都白了,怎麼會是翡翠的姊姊?小姐真愛開玩笑……她是我女兒啦!翡翠!妳的朋友來找妳!」

賭中了。九娘暗暗的鬆口氣。鬼子母好奉承的傳言果然無誤,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天底下的女人都愛人誇獎年輕漂亮,就算是鬼子母也沒兩樣。

翡翠拉長聲應著,從後面走出來,看到九娘,臉孔大變,不知道該不該馬上鑽進房間裡。

「翡翠,妳可讓我找得好苦啊……」九娘笑吟吟的站起來,美麗的狐眼閃出兇光,「妳的稿子呢?」

翡翠扭捏了半天,「我、我可是寫過信去辭職的……」

九娘翻了白眼。妳是說那封只寫了「對不起,再見」的e-mail就算是辭職信?

妳把我管九娘想簡單了!

如果不是礙著鬼子母化身在她們之間,九娘早就撲上去好好的「教育」一下翡翠了。

她暗暗的磨了磨銀牙,和顏悅色的跟翡翠媽媽說,「姊姊……哎呀,我老弄錯,伯母。是這樣的,翡翠跟我們出版社還有合約要解決,她家裡有事也不說一聲,現在出版社人仰馬翻了呢。好不好讓翡翠和我回出版社一趟,看這合約是要解除還是繼續,總編輯還等著我們回音……」

九娘的狐媚發揮得淋漓盡致,也把翡翠媽媽迷得頭昏眼花。她對這個嘴甜的小姐有著說不出的好感,破例開恩讓翡翠跟九娘出門。

翡翠只能低頭冒著汗,唯唯諾諾的穿鞋出門。

一出大門,九娘一把抓著她的胳臂,像是怕她逃了,連拖帶拽的將她架到幻影咖啡廳。

「妳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她氣勢驚人的對著翡翠吼,翡翠一整個嚇得縮成一團。
「我、我……」她心虛的說,「能夠的話,我也想解釋……」
「妳對我家翡翠這麼大聲做什麼?」冷冷的聲音更有氣勢的出現了,換九娘縮了縮脖子。

什麼嘛……誰都比她神氣,誰都比她有魄力。區區一個小女人,在家有鬼子母的娘撐腰,出外有大妖上邪撐腰,我算什麼嘛……

不管在牆角耍陰沉畫圈圈的九娘,上邪抓著翡翠,皺著眉全身亂摸了一通,發現沒有傷痕,讓他鬆了口氣,卻又對著紅腫脫皮的手掌皺緊眉頭。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翡翠一點苦頭也沒吃過!他壓在心底的憤怒緩緩上升。

我的翡翠!我的欸!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欸!

「好吧,該死的母猴子。」上邪粗聲粗氣的掩飾自己的心疼,「妳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幽怨的看了上邪一眼,又看看蹲牆角的九娘。為什麼大家都要我給他們合理的解釋呢?

「啊就、就……就我也沒辦法啊……」她期期艾艾的說了自己的事情,想到解不開的癥結,忍不住淚凝於睫。

「妳的……呃,我們的……咳。」上邪不大自然的說,「反正那個孩子,他不知道為什麼,開了天眼,可以看到妖怪。我去他就學的高中看過了,很不巧,那所高中是妖族聚集受教育的地方。我想這是他不肯上學的主因吧。」

翡翠驚訝的看著他,「……你怎麼會知道?」

「所以說妳是麻瓜,還真的是很麻瓜。」上邪喃喃的抱怨,「跟我住在一起這麼久,感受力還是遲鈍得要命!妳老媽的問題比較嚴重……但也沒辦法了。跟我分手,吭?!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還敢跟我分手,吭?!」

翡翠說不出話,只是拚命哭。

「好啦,我知道妳想我想得要命。」上邪咕噥著,他拔下銀白的長髮,幻化成戒指,戴在翡翠的手指上。

他將臉轉開,「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個鬼婆,和一個看得到妖怪的死小孩罷了!妳真捨不得那小鬼,我們就帶回家養啊。」上邪的聲音變得很小很小,「有什麼妳要的我不給妳?死女人。」

翡翠本來以為自己哭得夠多了,卻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力氣嚎啕起來。上邪用銀白的大爪子拍了拍她的頭,將她抱在懷裡,嘆了口氣。

哭到筋疲力盡,翡翠終於冷靜些了。她靜靜的抱著上邪,「……但我還是不能夠跟你回家。」

上邪的青筋浮了出來。「……妳大腦不健全?」

「現在我媽需要我幫忙。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而且……」她想分辯,卻被上邪冷冷的打斷。
「妳只是怕人家說話,說妳拋家棄子的跟小白臉同居。」

翡翠的臉孔瞬間漲紅,然後轉成蒼白。「……告訴過你不要偷聽我的心聲!」

「妳什麼都不講,我也只能這樣做啊!人類怎麼那麼多囉唆?!」上邪火起來,「既然同居不好,那就結婚啊!」

她瞪大眼睛。上邪……你真的知道什麼是「結婚」嗎?

「我不要結婚!」翡翠尖叫起來,「離婚很麻煩欸!」
「誰說妳可以離婚的?!」上邪啪的一聲打碎桌子,「我是誰?我是天地敬畏的大妖魔欸!妳今天才認識我?」
「你又不懂什麼叫做『結婚』!」翡翠暴跳起來,「你又沒結過婚!」
「誰說沒有?」上邪理直氣壯,「我們在網路遊戲結過婚啊!」

翡翠被氣糊塗了,哇哇大叫,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妳的稿子很緊?」狐影的聲音充滿同情。

九娘無聲的哽咽了一下。

他無言的看看沒有屋頂的咖啡廳,「我的屋頂也……妳知道的,梅雨季就要開始了。我花了不少仙丹才買通雨神暫停下雨,但也擋不了太久……」

一妖一仙同時發出疲勞的嘆息。

「看在我是你老闆,又比你了解人類的份上,能不能讓我來處理這件事情?」狐影開口了。雖然他實在不想管太多閒事,但是讓上邪莽莽撞撞的橫衝直撞,繼續炸屋頂……他還是管一下好了,反正不多他這一件。

沒想到上邪卻一口回絕,「用不著,我有我的辦法。」他轉頭吼翡翠,「閉嘴啦,女人家惦惦,吵什麼吵!妳先跟小管回去……妳可是戴了我的戒指。想賴帳?沒門兒!去去去,還吵?妳還欠小管十萬字的稿子,妳不先想該怎麼辦?」

除了做點心和炸屋頂,你能有什麼辦法?狐影幽怨的洗杯子。

「十萬字?」翡翠渾忘了跟上邪的爭執,臉孔整個褪了顏色。

我的稿子有希望了?九娘跳起來,「期限是一個禮拜!」

「好,沒問題。」上邪將翡翠推到她面前,「妳去搞定翡翠的娘,翡翠就生給妳。」
「不!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啊!」翡翠驚恐的想抗拒。

九娘獰笑著,有種恐怖的豔麗,「既然上邪大人說沒問題,那當然是沒問題囉~放心,妳娘交給我搞定,妳只要別讓書系開天窗就好……」

翡翠讓九娘拖走,眼神充滿絕望。她不確定是母親讓她害怕些,還是十萬字的稿件讓她更恐懼。

回頭瞥見上邪胸有成竹的微笑,她有種極為不祥的預感。

***

岑毓無法肯定他眼前的這位豔麗編輯到底是不是人類。

他分不出來,但總覺得有股緊張感。自從他的「能力」萌芽之後,他對陌生人都有著濃重的不信任,自己都擔心會不會已經步入瘋狂。

媽媽倉促的收拾了行李,嚴厲的外婆居然沒說什麼,只是和那位豔麗的編輯閒聊。他很想抱著媽媽的後腰,哭著要她別去……那個編輯那麼可疑,他真的很怕媽媽一去不回。

但他已經是步入青春期的少年,這樣實在太丟臉。

他的媽媽有些魂不守舍,神情和那天在後陽台遇見那隻人臉獅子一樣恍惚。那天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很有默契的不去談這件事情。

「哦?沒事的。」她心不在焉的摸摸岑毓的頭,「我寫完稿子就回來了。」

他只能憂鬱的望著母親的背影,悶聲不吭的坐著。等大門關上沒多久,外婆如夢初醒,「啊我怎麼讓她走了?衣服誰洗?家裡誰打掃?我還要帶小孩呢!……你看你媽真是沒有責任感,說走就走了……」

岑毓氣悶的站起來,一言不發的走進房間。不是他不想理外婆,而是說什麼都不對,那還是少開口為妙吧。

坐在書桌前面,他瞪著書,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一種強烈的視線感,讓他猛然轉頭。

那隻長了人臉的大獅子居然漂浮在他的窗外!

他跳起來,想奪門而出。那隻大獅子居然笑了。

「唷,翡翠的小孩是個只會逃跑的膽小鬼啊?難怪她都不提呢。」

岑毓憤怒的轉身,「你說誰是膽小鬼?!」

上邪暗暗的搖頭。所以說遺傳真是可怕,這種沉不住氣的個性像了個十成十。但因為這種神情、這酷似的容顏,讓他的心柔軟下來。

「好啦,我騙你的。」上邪的聲音柔和下來,「她心裡總是惦著你。」

岑毓眼眶一熱,猛然的將頭一低。「你這妖怪,你懂什麼?」岑毓低吼,試圖掩飾幾乎流下來的眼淚。

上邪輕蔑的看著他,「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我跟翡翠住在一起有段時間了。她那點心眼兒想瞞我?多去修煉個八百年看看。我還知道……」他露出魅惑的笑容,「你看得到妖怪,而且深受困擾,對吧?」

他有些氣餒的發現,這死小鬼和翡翠有著相似的體質,他的魅惑一點用處也沒有。

岑毓只是張大嘴巴,「……你說你跟我媽住?!你是我媽的……?!」

上邪困惑的看了他一會兒,有點摸不著頭緒。不過他好歹是個好學的大妖,雖然不那麼愛看,等卡通的時候也墊檔看過不少連續劇。一般來說,子女會反對父親或母親有其他伴侶,都是怕「爭家產」。

是說,他這樣一個神通廣大的大妖魔,要那些無用的家產做啥?翡翠除了幾本賣不出去的破書,也不見有什麼家產。

「對,我是跟翡翠住在一起的『小白臉』……不對不對,」他順著岑毓的心聲說,猛然醒悟,不禁勃然大怒,「什麼小白臉,沒禮貌!我若跟你媽結婚就是你老北了,什麼小白臉小黑臉的?」

岑毓倒抽一口氣,這妖怪拐了他老媽不說,還肖想當他繼父?門都沒有!「你作夢!」他氣急敗壞的大吼,「你離我媽遠一點!我可是有絕招的!」

「撒鹽巴?」上邪嗤之以鼻,「你那三腳貓都不算的小伎倆,還是拿去嚇唬路邊的雜魚就好,別拿出來給人笑。都什麼時代了,你媽結婚還要你批准啊?你媽不是人?不可以有七情六慾?是她要嫁又不是你要嫁,你緊張什麼?」

他畢竟還是個小孩,被上邪一搶白,頓時語塞。情急之下,他搬出外婆,「阿媽也不會答應的!」

「我也不是要娶你外婆。」上邪對這樣的抬槓興致很高,「她答不答應關我鳥事啊?不過她會答應的,這不重要……」

不對。上邪心裡大悔。他是來跟這死小鬼打好關係的,怎麼一直跟他抬槓?但為什麼要娶翡翠,還得連帶擺平這小鬼?本來想只要魅惑有效,這小鬼就會乖乖聽話,哪知道這小孩不但長得像他媽媽,連體質都有些相類似。

除了他媽媽是個標準麻瓜,而他附帶了太靈敏的妖怪雷達。

上邪很努力的「勸導」岑毓,但是頻頻被打岔。他原本耐性就不高,這下更是火氣沖天。

問題不就很簡單?這死小鬼不肯去上學,讓翡翠自責內疚,而這死小鬼不肯去上學是因為看得到妖怪,不巧他念的高中是個妖怪窩。

只要他不要龜縮在家裡,接受這個事實就好了嘛。若他和翡翠結了婚,愛屋及烏,當然是會罩這死小鬼啊!放眼都城哪個眾生活得不耐煩,敢碰他罩的人?別說妖怪,神仙也不敢吧?!

這死小鬼的心結若打開了,翡翠真的捨不得,帶回去養就是了。多雙筷子而已,學費也沒多少錢。他看過翡翠幫他存的存摺,後面六七個零他都懶得數了,十個小鬼都養得起,何況他一個?

至於那個老妖婆比較麻煩,不想扯破臉而已,真要「處理」,也沒麻煩到哪去。

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這死小鬼來來去去就只會對他張牙舞爪,跳針似的要他離翡翠遠一點?

「你好好聽我說行不行?!」上邪真的要抓狂了。「妖怪也不過就是移民。你能接受外國人,為什麼不能接受妖怪?」
「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和我媽結婚的!你是不是有什麼企圖?我知道了,你想吃了我媽再吃我!」

我說什麼你說什麼?需要這樣雞同鴨講嗎?

「閉嘴聽我說!小孩子有耳無嘴!」上邪聲震屋宇的吼了起來,天花板的灰塵簌簌掉落。

等他驚覺自己聲音太大時,房門已經打開了。翡翠的媽媽走了進來,眼神朦朧溫柔,「上邪君,我家有小兒在睡覺,你就不能聲音放輕一點嗎?」

上邪的臉孔轉為陰沉,到這種地步,顧不得會不會撕破臉,他穿窗而入,瞪著眼前這位老太太。「……訶梨帝,妳不在佛土靜修,附身在人類身上做什麼?」

翡翠的媽媽……或說,訶梨帝母,少女似的掩口而笑,神情嫵媚蕩漾,「上邪君,你也知道佛土沉靜,我悶得緊。連世尊都發下封天絕地令,我要出來透透氣都不行……也只能這樣隨著信徒的『念』來玩玩罷了。孩子真是可愛……」她愛憐的撫摸岑毓的頭,「哪怕是人類的孩子也這般可愛。」

「妳的孩子……都大了吧。」上邪語氣淡然,踱到她和岑毓中間,擋著她。
「是長大了。翅膀硬了,都飛了。」訶梨帝母露出怨恨的神情,「都飛了。」
「那也不該附身在人類身上找補吧?」上邪揚高聲音,「妳這樣隨便控制人類的暴怒,好將子嗣都聚集在妳身旁,妳不怕我一狀告到世尊那兒去嗎?」
「唉,我怕啊。」訶梨帝母柔柔的嘆口氣,「我怕得很。所以你來我家多回,我都裝聾作啞。哪知道你趁我不在的時候,讓那隻小狐狸拐走我的女兒,現在又要來拐走我孫子。我怎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呢?」

「訶梨帝!這些是翡翠母親棠瑤的子嗣!並不是妳的!」上邪暴吼。他的聲音是那麼大,像是這天地萬物都與之起了共鳴,原本貪戀岑毓的氣徘徊不去的小妖小怪,被這宛如九雷的聲音震得灰飛煙滅,稍有修行的掩耳而逃,不敢多留片刻。

「這麼多年了……我都忘了你的獅子吼呢。」訶羅帝母慵懶的點了點臉頰,「兩千年有罷?我們也算是故人了。這麼吧,你若真的喜歡翡翠,那你留著好了。反正那女孩兒我也不喜歡。但是岑毓……是我最疼愛的長孫,你得將他留下。」

其實交涉到這種地步,已經算是很成功了。訶梨帝母善妒、佔有欲強烈,能讓她鬆手一個孩子,哪怕是她所不喜的孩子,可以說是最大的讓步。

反正那小鬼也討厭他不是嗎?就讓他待在鬼子母的家裡吧。

但是一回頭……岑毓那張稚嫩的臉孔,卻隱約有著翡翠的影子,翡翠的氣息。連他呆若木雞、驚慌失措的模樣,都和翡翠相似極了。

「……辦不到。」上邪脫口而出,「他是我的繼子。卻和妳半點關係也沒有,訶梨帝。」
「辦不到?辦不到?!」訶梨帝母呵呵笑了起來,神情越來越艷,卻也越來越恐怖,「你對我暴惡母說辦不到?!上邪,諸佛讓你,我可不怕你這小小後輩!」
「閃邊。」上邪低聲對著岑毓說。
「啊?」
「啊什麼啊……你怎麼跟你那少根筋的老媽一樣!」上邪敏捷的撈起岑毓,書桌應聲而碎,「叫你閃邊你還跟我啊什麼啊!」

訶梨帝母一擊不中,又舉起巨大的鬼爪,抓了過來,這次連床都四分五裂。

上邪只能抱著岑毓東逃西竄,心裡湧起大大的不妙。世人只知道訶梨帝母曾以人子為食,卻不知道她曾經因為忌妒長子即將娶妻,而將長子撕裂吞噬。

她的母愛濃郁而偉大,卻也是侵佔而瘋狂的。若不是世尊壓抑著她的這份狂野,她的孩子大概沒有長得到成年的。

要打當然可以打,上邪怕過誰?除了梵諦岡那票狗子取得克制他的配方,還有誰能和他抗衡?但訶梨帝母此刻附身的宿主是翡翠的娘,開打的地點是翡翠的娘家……真的一古腦打爛,他和翡翠真的就吹了。

「……人類,怎麼那麼多囉唆!?」他大吼,抱著岑毓衝出窗外,飛了出去。

訶梨帝母的臉孔扭曲,猙獰如鬼臉,「你能逃去什麼地方?把我的孩子還來!」她邊叫著,也邊飛著追了上去。

抓著岑毓騰空飛起,他回頭望,訶梨帝母緊追在後。

他可是藏首縮尾之徒?他怒極想反擊,卻瞥見懷裡緊緊抱住他脖子的岑毓。這孩子的臉……酷似翡翠的臉,這樣的蒼白。

嚇壞了翡翠的孩子,翡翠一定不開心的。

悶不吭聲的轉身飛逃,「……害怕就閉上眼睛。」

「誰、誰說我怕了?」岑毓回嘴,卻把上邪抱得更緊。
「……人類真煩。」他發著牢騷,更催緊了速度。

佛土世尊雖然慈悲,卻治下甚嚴。天界喊著要封天絕地,喊了幾千年了,還在慢騰騰開會,吵個沒完沒了,有執行跟沒執行根本沒兩樣。世尊倒是二話不說,說封就封,諸神佛也無人違逆。

訶梨帝母當然也不敢違抗,但上邪出生以來都在世尊保護下長大,很清楚訶梨帝母的能耐。她宛如天下的母親的綜合體:擁有最聖潔的奉獻和最邪惡的獨佔欲。這讓她即使只有「念」,也能讓上邪感到棘手。

但在這麼遙遠的距離操縱人類這樣脆弱的容器,即使是擁有大能的訶梨帝母也會感到吃力,這就是上邪現在試圖做的事情:消耗她的神力。

而且訶梨帝母在佛土這樣犯規的使用大量神力,一定會被世尊發現。只要世尊制止她,上邪就可以不動干戈,逼她回歸佛土。

上邪雖然驕傲自大,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逼不得已,他會扯破臉和訶梨帝母相持,但他無法同時維持結界和訶梨帝母打鬥,難免要在都城甚至這個小島製造一些災難。

管理者干涉還是小事,他不可能在生死搏鬥中,保住翡翠的孩子。

靈光乍現,我們身在都城,而都城是有管理者的。

他宛如光速一閃,投身到都城錯綜複雜的小巷,沒命的拍著某個沒有鐵欄杆的小窗。「管理者!舒祈!妳不要跟我裝死!快要出人命了!」

小窗霍然打開,「上邪君,我工作很忙……」舒祈蓬頭垢髮的臉孔滿是憤怒和忍耐,瞬間轉為錯愕和不敢相信,「訶梨帝母?」

她想關上窗戶,卻被上邪死死的扳住,「妳能逃去哪?妳總是要面對的吧?」

向來氣定神閒的舒祈,帶著厭倦微笑的舒祈,臉孔刷的雪白。她被擊中一個隱痛,一個致命的弱點。
她太小看這個可以看透人心的大妖魔,世尊豢養的大妖魔。

「有些母親是鬼子母的信徒,明裡暗裡將身心獻給她。妳的母親也是當中的一個嗎?」
「……你不懂,我無法違抗……我無法違抗訶梨帝母……」她完全失去管理者的氣勢,像是一般的中年女子,為了血緣這種暴力關係無能為力的軟弱女人。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訶梨帝母已經追蹤而至,她伸出巨大的鬼爪抓了下來,目標卻是上邪懷裡的岑毓。
為了怕被搶走,所以想吞食下去嗎?

眼見避不過去,上邪迴身相護,硬生生挨了這一下鬼爪。但鬼爪的氣還是劃破了岑毓的臉孔,飛濺出鮮豔的血,那血就這樣染上了舒祈的臉龐。

她沾了沾臉上的溫暖,看著指上的血發愣。她深呼吸,厲聲,「得慕,動員令!」

這是她破例命令得慕出動軍隊,這也是第一次,她挺身違抗訶梨帝母。

在這之前,她一直是旁觀者。冷冷的看著諸界眾生,嚴守自己中立人類的立場。她狷介到簡直無理的地步,真正操心這些紛爭的是得慕,她也都交給得慕處理。

但在這一刻,有種長久壓抑的情感終於爆炸了。對母親的孺慕和怨恨,都一起發作起來。

「嗡弩弩摩哩迦細諦婆賀。」她冷冷的對著在她窗前行兇的訶梨帝母說了這句。
「這是世尊賜給我的真言,妳拿這來驅散我?」訶梨帝母笑了起來,然後張大眼睛。她居然讓這句真言刮上天空,完全不能前進,然後被舒祈的鬼魂大軍團團圍住。

無言的、冷冰冰的鬼魂,像是半透明的海洋,像是一種禁咒,讓她無法動彈。

擁有大神通力的她,瞠目望著那個容顏平凡,已有衰老之貌的中年女子。

「妳能奈我何?」訶梨帝母嘲諷的,容顏漸漸變化,變成舒祈母親的模樣,「我是妳的母親!我是世間所有生物的母親!妳能對我怎麼樣?我要回自己的孩子有什麼不對?他們是我生的,我既然生了他們,他們就該順從我!」

舒祈慘澹的笑了笑,「媽,妳說得對,但也不對。妳若要用這種感情脅迫子女,那不如別生下我。我……並不是生來當親情的奴隸的。」

只有一些母親,一些特別偏執的母親,在心裡敬奉著鬼子母,也讓自己成為鬼子母的化身。

若說世界上有什麼是舒祈感到恐懼的,不是魔王天帝,甚至不是凌駕天界的世尊,而是母親,她那化為鬼子母的母親。

「媽媽,我長大了。」為了怕母親傷心,她一直忍在心裡的話,終於可以說出口,「妳該放手了。」

訶梨帝母聽了這句話,像是被利刃穿刺了心。整個都城的意志一起脅迫而至,連同鬼魂大軍的靈力,讓她發出絕望的哭喊。

孩子為什麼要長大?為什麼要長大?為什麼都會離開?她不能忍受這種空虛。

「妳驅除我又有什麼用?所有的母親都會渴望召喚我,召喚我!」她聲嘶力竭的叫著,「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我知道沒有用。」舒祈冷冷的回答,「但現在,我不要妳在我的都城裡出沒。」

她合掌,割斷了訶梨帝母的「念」。

雖然不甘願,上邪還是去撈起暈厥的老太太,不然從半空中摜下來,他很難跟翡翠交代,那團肉餅是她的娘。

「這種事情還是找妳解決比較快。」上邪算是稱讚的說。
「……拜託你閉嘴好嗎?」

翡翠的母親病了一場……最少她以為她病了一場。

在病中,翡翠被禁足趕稿,岑毓打電話給小舅舅,哄著還是嬰兒的表弟,處理家務,服侍湯藥。

棠瑤有些迷惑的看著她親手帶大的長孫,不懂這樣貼心的孩子,為什麼老對他口出惡言。

就是一種焦急、一種煩躁,總是害怕子女甚至孫子棄她而去,忍不住要刺探、譏諷,甚至惹得他們哭泣發怒,這才覺得自己在他們心目中有一席之地。

為什麼我之前要這樣呢?棠瑤很迷惘。為什麼我不能好好跟他們說話,或者說,好好聽聽他們想說什麼?

兒子急匆匆的回來,帶她去看醫生,躊躇很久,「……媽,岑毓還是小孩子,讓順芳……順芳回來照顧寶寶和妳,好不好?」

順芳是兒子的前妻。說起來,順芳很伶俐,也很能幹。就是嘴巴快了些,直了點。明明她是個好媳婦兒,為什麼要對她吼、對她穢語,像是對待仇人?

她不懂。她不懂以前的自己。

「你不是交女朋友了?女朋友不說話嗎?」

兒子紅著臉孔轉過頭去,她想了一會兒,明白了。所謂的「女朋友」大概是順芳,他們就算照她的心意離了婚,還是沒有分開。

「你讓順芳回家來吧。」棠瑤嘆了口氣,「我不知道幹嘛對她拚命挑毛病……她是個好太太。」

兒子瞪大眼睛,像是他老媽長了第三隻眼睛出來。

棠瑤只覺得很疲憊,一種溫和、舒服的疲倦。曾經充滿她身心那種高漲、急躁的精力褪去,她突然覺得沒有什麼好計較,她老了,她需要休息。

緊繃臉孔回到家裡來的順芳懷著沒有消散的忿恨,她根本不想看到這個惡鬼似的婆婆……但她的孩子還不滿周歲,她放心不下。

等她看到婆婆的時候,愣住了。

是不是太久沒見面,她忘記婆婆的長相?眼前這個溫和、柔軟、蒼老而美麗的女士是誰?

她懷著戒心,照顧著寶寶,也照顧著病中的前任婆婆。過去可怕的經驗讓她恐懼,她怕是婆婆另一個惡毒的詭計。

強烈的憂慮讓她直到孩子上小學才答應和前夫再婚,這個曾經破碎的家庭才得以完整。而她大病之後的婆婆一直保持那種樣子,溫和而滄桑,帶著寬容的美麗老去。

此是後話。

***

等翡翠兩眼充滿紅絲的趕完稿子回到家中,突然覺得天翻地覆。

她那咬牙切齒終日罵個不停的老媽據說生了一場病,病後像是變了一個人,她都懷疑老媽是不是該去看精神科大夫。

戰戰兢兢好幾天才接受這個好到簡直可怕的事實,而她的兒子悶不吭聲的背起書包去上學了,臉上貼著OK繃。

「你的臉怎麼了?」她想看看兒子的傷口。

岑毓敏捷的閃過去,「會癢啦,媽……指甲刮到的。」他含含糊糊的回答,「我快遲到了。」

他那容易被轉移注意力的老媽立刻被唬弄過去,等回神要問,兒子早就搭車走掉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

好不容易鎮靜下來,繃著臉孔的上邪,穿戴得整整齊齊(還是一頭及腰的銀白長髮),提著一個大大的竹編禮籃,上門說:「訶梨……呃,我是說,伯母,請把翡翠嫁給我。」

翡翠差點把嘴裡的開水噴出來,她嗆咳到散髮臉脹,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活活嗆死。

「誰跟妳搶水喝?」上邪對她皺眉頭,「毛毛躁躁的,怎麼都沒有進步?」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的翡翠對著他張大嘴,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的頭髮……」

上邪臉孔抽搐了一下,「……跟妳說過這沒辦法。」

棠瑤看看帶著驚人美貌的上邪,又看看她平庸微胖的女兒。她早聽說女兒有個漂亮男朋友,但沒想到這樣的漂亮,也不知道他年紀這麼小、這麼時髦。

但是這樣時髦漂亮的男孩子,卻提著裝了大餅、禮餅、米香餅、禮燭、福圓、金飾等六件禮的古老禮籃,上頭還擺著紅包袋。

來提親,連大小聘都帶來了,依足了古禮。

(雖然說,紅包袋裡放的是台灣銀行開出來的本票。上面幾個零就不要算了,總之,夠讓上邪綁在幻影咖啡廳很久很久很久……)

「你的頭髮……」棠瑤好一會兒才開口。

上邪好看的臉又一陣抽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這倒讓棠瑤沒得說了,「這種事情,應該讓父母知道。」萬一這孩子沒成年,擔個「妨害家庭」還是什麼的罪名,那就不好了。

「我父母親都過世了。」上邪很乾脆,「如果需要大媒,我可以請我咖啡廳的老闆來。但結婚到底是我的事情,我覺得親自來一趟比較好。」

「翡翠年紀不小了,婚事要看她決定。」棠瑤覺得不太妥當,但她不想反對。沒名沒份同居著總不是辦法,人家不嫌棄願意娶,當然是最好的。「她還有個孩子。如果跟你們住不方便……」

「很方便。」上邪緊繃了聲音,「翡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棠瑤盤問了一會兒,雖然覺得怪怪的,但沒有什麼意見。「我當媽媽的,也沒什麼話好說。」

翡翠驚駭的看著她的老媽。什麼時候老媽這麼好說話了?不對不對,老媽沒話好說,我可是有話說啊!
我不要結婚!開玩笑,結過一次就很淒慘了,為什麼我還要再去自掘墳墓啊?!

「我不……」她想抗議,卻在上邪充滿壓力的眼神裡頭遲鈍下來。
「妳戴著我的戒指喔。」上邪低聲、咬牙切齒的,「而且妳欠我一次。」
「我欠你啥?」翡翠驚恐了。
「妳欠我欠大了!莫名其妙跟我分手,有沒有?妳說,妳說啊!妳以為妳拉鋸子,拉扯的是什麼?是我……肉做的心啊!」上邪說得虎眼含淚,頗有人間四月天的氣勢。
「……就跟你說過,電視不要看太多。」

在翡翠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她和上邪結婚了。最意外的是,她的寶貝兒子不但沒有反對,還問能不能去跟他們一起住。

上邪乖戾的說,「那當然,臭小子,你要學的還很多呢。」

岑毓冷淡的看著齜牙咧嘴的上邪,冷淡的回答,「你別想我會叫你爸。」

「臭小子!」「死妖怪!」

在他們互相叫罵的親暱(?)中,翡翠突然覺得她未來的日子不知道會是多采多姿,還是多災多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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