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之禍
明玥擔憂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水曜。水曜主陣了將近三十六小時,對她來說負擔實在太重。但圖書分部的有效戰力實在太少,她不出戰不行,只能讓孱弱的師傅這樣撐下去。
若不是聖和十三夜引開無蟲殘軍,師傅說不定連命都沒了,圖書分部將付出更多人命的代價。
她皺緊眉,重新思考圖書分部的戰力問題。看起來,得將攻擊性法術放進課程中,並且要培養她和師傅以外的主陣人才。不管未來的課程如何安排,攻擊和防禦都是必須要加強的,而且是當務之急。
但更糟糕、更迫切的問題卻不是這個。他們俘虜了重傷的敵軍,消滅了若干來不及逃逸的妖異。但醫生們卻提出絕望的報告,這些俘虜都是帶原者,甚至有初步感染現象。他們體內甚至有病毒零的變種,更為兇悍、易於傳染,現有的疫苗甚至無效。
審訊官說,俘虜們之前是靠教會提供的「聖水」保持不發作,但他們的「聖水」經過分析令人啼笑皆非,裡頭含有終止活動的病毒零,像是一個休止符,通知體內的病毒零休眠而已。
所有跟他們接觸過的人可能都被感染了,尤其是圖書分部全體。
結果圖書分部沒有毀於戰火,卻要毀於疫病嗎?
俘虜們慢慢變成殭尸,不得不人道毀滅。圖書分部的氣氛很低沈,即使無蟲殘軍讓紅十字會擊潰,十三夜和聖脫險,也只讓他們振奮了一下子。
他們封館,靜待夏夜的醫療小隊,已經有心理準備面對自己的末日了。
但等醫療小隊抵達,結果卻讓他們目瞪口呆。他們詳細檢查之後,困惑的解除警報。
這是怎麼回事?
「綠洲現象。別問我,我也不能解釋。」領隊搔搔頭,「你們的聖人或聖女是哪一個?」
明玥呆了一下,她轉念,似乎有些明白。但她卻說,「我不知道。」
「算了,我放棄。」領隊發牢騷,「每個『綠洲』都這麼神秘兮兮的。這可是有益全世界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你認為這種『聖女現象』是怎麼回事?」明玥問。
領隊看了看周圍,低聲說,「其實這個在我們內部也吵得很兇,有派堅稱根本沒那回事。但我想,可能是有些人擁有天然的抗體,經由呼吸或唾液散播在他的生活環境...動物族群中更明顯,我們抓住當中的可能產生抗體的動物,綠洲現象就消失了。但解剖和實驗都找不到為什麼會產生抗體,真是苦惱...」
...比較令人苦惱的是你們這群只會切切割割的所謂專家吧?
因為十三夜住在這兒過,所以我們能夠抵抗病毒零了?也有可能,在我們當中,就擁有不自覺的「聖人」或「聖女」,所以我們也得到了抗體?
這個謎題一直沒有得到解答。但他們和其他綠洲居民不同的是,他們獲得的抵抗力幾乎是終生的。在疫病橫行,幾乎絕望的歿世,華文圖書分部後來發展成立的「法學院」成了一盞光明而純淨的燈塔,培育出無數術法人才,不但成為紅十字會的新血輪,也在科學的發展之外,證明了術法的價值。
此是後話。
***
聖和十三夜且戰且走,將殘軍誘到圖書分部北方,舊稱宜蘭的海岸。就在這裡,紅十字會的援軍正好趕到,在海岸與殘軍展開一場激戰。
兵荒馬亂之際,聖和十三夜卻被妹喜的分身糾纏不休。雖然說分身的武力不強,聖幾乎一刀就能斬殺,但只要本命無恙,分身可以一再重生,簡直是不死身。
但她的形影越來越薄弱,到最後簡直像是半透明一樣。讓聖想起那條被吞噬殆盡的無蟲。
十三夜對妹喜起防護反應,表示她必定被無侵蝕了。他傷不了妹喜的分身,但十三夜可以。
最後應該是不會死的分身,像是玻璃一樣被聖擊碎。
十三夜軟軟的癱倒,遠遠近近都是哀號和戰呼,還有爆炸聲此起彼落。他俯身抱起滿身血污、幾乎不成人形的十三夜,心底很沈重。
她是無的剋星,這確定了。但十三夜只有一個人,有血有肉,壽算有限。而無則無窮無盡。
前途宛如暴風前夕,看不到半絲光亮。
趁著夜色的掩護,他抱著十三夜,悄悄的離開了戰場。
***
扛著十三夜,他沿著鐵道走,到了被廢棄的一個小站。
精疲力盡的政府無力顧及東部的建設,許多小站都被廢了,連拆除的經費都擠不出來。
這個小站無人維護,月台殘破,連鐵軌都沒了一大段。極小的候車室和售票處幾乎讓坍塌的屋頂半埋,連遮風避雨都有困難。
或許外面的民房有保持的比較完整的?十三夜失血過多,需要休養和營養。劇烈妖化,她又幾乎將自己的力量用盡了。
縱躍出殘破的車站,聖有些疲倦。早晨的陽光溫暖,他抱著全身血污的十三夜坐在陽光下,只留意不讓她的臉被晒到。
等候禁咒師半年多,卻苦候不至。據說他去了東南亞,和柏人並肩作戰。讓禁咒師無暇他顧的敵手...恐怕是沒來親自抓他們的妹喜本命吧?
回圖書分部嗎?不好,他們行蹤已經曝露。妹喜若遣分身來倒還可以武力以對,若是潛藏在紅十字會的無蟲教徒呢?名義上,他們是紅十字會的人,聖的確是潛逃的要員,十三夜也違反了治癒者保護條款。
師傅若要保住他們,就要跟紅十字會對立。
或者也去東南亞?但那邊是戰區,在見到禁咒師之前,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問題。更重要的是,要怎麼平安抵達呢?
他垂首片刻,決定把這些問題推到一邊去。因為危機已經迫在眉睫了。
睜開眼睛的十三夜伸出防衛的尖刺,軟弱無力又緊張的指向離他們不遠的陰影。輕輕的放下十三夜,聖按劍伏低,看著陰影漸漸成形。
像是骯髒果凍的形體蠕動,浮出一張美麗的臉。烏黑的唇帶著艷然詭譎的笑,漸漸抖動昂然,凝聚成形。
灰綠皮膚的美女,滴著體液,用誘人的姿態趴在地上,似乎沒有起身的打算。只是用誘惑的眼神看著聖。
一隻妖異。
「我沒有武裝,」她的聲音甜美到令人難受的程度,「只想談談。」
「跟妖異有什麼好談的呢?」聖反問。
「因為我是無的使者。」她撩了撩溼漉漉的長髮,「存在於有和無之間,你不覺得妖異是最理想的使者嗎?其實,有和無在創世之前就已共存,現在又何必拼個你死我活?你說是嗎...神敵的聖騎?」
十三夜緊張的抓著聖的外套,喉嚨滾著低低的咆哮。他安撫的按了按十三夜的手。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他平靜的說,「且聽聽她說什麼。」
「果然睿智。」使者狡黠的笑笑,「我們希望和平。畢竟所有的『有』都消逝,『無』的存在就沒有價值了。為何我們不就此停戰,共謀這個世界的重建?」
聖睜大了眼睛,荒謬而啼笑皆非的。「阻礙世界重建的難道不是疫病?」
「病毒零是人類實驗室的產品,並不是無的主意。」使者眨了眨眼睛。「反過來,疫苗無法對付的變種,無卻可以使之休眠。別把無看成毒禽猛獸...每個生物誕生的時候,體內就存在著無...隨著年齡而漸漸增多,直到無取代了有,死亡降臨。無的存在是種自然。」
「原本是。」聖凝視著使者,「告訴我,現在的無蟲採用哪種社會形態?人類?」
使者輕笑一聲,咬著下唇。「人類或眾生的社會形態都充滿動亂,不夠理想。目前我們採取白蟻的社會形態。」
「所以名為使者,妳現在是無的總意志囉?」
「可以這麼說。」使者大方的承認,「坦白說, 三界內並沒有我的敵手,即使少年真人,或者是麒麟重臨,還是只能傷害我億萬之一而已。你們自以為重大犧牲、維繫世界的新地維,在我眼中根本就不堪一擊。毀滅一切不過是轉瞬間罷了。」
「那妳為什麼不動手?」聖寧靜的看著她。
「因為她已經不是純粹的無了。」十三夜虛弱的說,「她貪戀存在的滋味,有了智慧和狡詐...在無神的時代,她想成為新的神、唯一神。」
使者將目光投向十三夜,充滿讚賞。「我當初不該找妹喜合作的。若直接和妳共生,我的目的搞不好早就達成了。那婊子只想著自己的目的,鄙視我如蟲蟻...但我會進化,遠比她想像的快很多很多。」
「不!」十三夜嚴厲的拒絕,「這世界不需要一個暴虐的唯一神!」
「我想我們有些誤會,妳畢竟是個小女孩。」她轉頭對聖媚笑,「她會聽你的。聖騎,你仔細想想,我要求的不過是虛無的崇拜,但戰爭可以終止,疫病也會消滅。這世界將會步向另一個世紀...而不是暮日沈沈的末日...」
聖微微一笑,迅如疾雷的拔劍,將妖異斬成兩截。「這是我的答案。再說,我們沒有立場代表這個世界。」
「愚蠢。」被斬成兩截的使者慢慢融化,「和平的手段果然沒有任何用處,暴虐還實用點。」她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尖叫,陰影處湧出無數妖異,漸漸圍攏,形成一個包圍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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